33

沈青禾很從容地看著鐘百鳴:“鐘副局長,這麽巧。”

鐘百鳴笑盈盈地看了她片刻,興奮,卻又不慌不忙,“不巧。我是專門來等白小姐的。”他笑著拿過吧台上的點心盒子,“周福記,很有名啊。介意我打開看看嗎?”

“無所謂。”

鐘百鳴瞄著她,慢慢打開盒子,裏面確實是滿滿的點心。

“沈小姐,哦,不對,是白小姐。有時間一起喝杯咖啡嗎?”

說話時,鐘百鳴始終是溫和而春風洋溢的,仿佛只是在和一個朋友聊天。而沈青禾也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

鐘百鳴“請”沈青禾和自己同桌坐下了。周圍還零星有幾桌客人。就在沈青禾身後那張桌子,周明佩獨自坐著,喝了口咖啡,鎮定地翻著報紙。

鐘百鳴很紳士地問道:“沈小姐,想喝點什麽?咖啡?汽水?還是果汁?”

“白水就行。”

鐘百鳴笑了笑,對服務生說道:“兩杯美式咖啡。”然後他打開了點心盒子,自己拿了一塊美滋滋地吃起來,“別客氣啊。”他指了指盒子。

“謝謝。我現在不餓。”

鐘百鳴直接拿了一塊點心放到她面前,直直地盯著她:“在咖啡館,就做在咖啡館該做的事。”

沈青禾看了他片刻,拿起點心咬了一口,正要放下,鐘百鳴忽然又說道:“不不不!都吃了!”沈青禾的手下意識抖了一下,“你現在有點緊張,不多吃點一會兒怎麽扛得住?”

沈青禾盡力保持著平靜,一口一口往嘴裏塞著點心。

服務生送來了兩杯咖啡。鐘百鳴很紳士地道了謝,臉上又恢復了笑容:“沈小姐一個人來喝咖啡?”

“對。”

“哎呀,周福記的點心確實不錯!”鐘百鳴忽東忽西,似乎對這場談話漫不經心。又吃了兩口點心,他才又問道:“什麽人給你留在吧台的?”

“鐘副局長要是喜歡,下次我親自幫你買一盒。”

“我是問,什麽人給你留在吧台的。”

“這是審問嗎?我不知道現在連一個人喝咖啡也算犯法了。”

鐘百鳴不緊不慢喝了口咖啡:“顧耀東應該知道你來這裏吧?”

“我習慣一個人出門,不用每件事都跟他匯報。”

“他是你的未婚夫,就不想約他來喝個咖啡,聊聊天?”

“顧警官從來不喝咖啡,他這個人生活很無趣。”

鐘百鳴笑了:“知道什麽樣的人最有趣嗎?明明很復雜,但看起來卻比其他人都簡單,甚至簡單到像一張白紙,這樣的人,才是最有趣的。”

沈青禾也笑了:“我一定轉告您對他的評價。”

“這不完全是對顧警官。或者說,此時此刻,這是對沈小姐你的評價。”

“謝謝。”沈青禾無所畏懼地直視著鐘百鳴。

一名便衣匆匆跑進咖啡館,手裏拿著沈青禾藏在卡車駕駛座下的坤包。他在鐘百鳴耳邊低聲說著什麽。那一瞬間,沈青禾便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再安然無恙走出去了。

鐘百鳴笑著慢慢打開坤包,忽然又停了手,把包放到了沈青禾面前:“這樣好像不太禮貌。沈小姐,還是你自己來吧。”

沉默片刻。沈青禾把包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整整齊齊擺在桌上,仿佛在等待最後的宣判。最後,是一盒磺胺粉。

鐘百鳴笑了:“磺胺粉。哦……有人受傷了。那讓我來猜一猜。”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肩,“這裏,槍傷。對不對?”

沉默。

鐘百鳴招手叫來服務生,從錢夾裏抽了幾張美金給他:“多余的不用找了,算是小費吧。”

“謝謝先生。外面下雨了,需要給二位叫黃包車嗎?”

“不用。我來負責送這位小姐。”

周明佩喝著咖啡,紅了眼眶。

暮色下的上海,陰雨沉沉,悲戚而靜默。

一間廢棄的工廠廠房裏,沈青禾被反綁在刑具上。趙志勇畏畏縮縮地站在角落,甚至連擡頭看她一眼的勇氣也沒有了。沈青禾已經受過了重刑,在咖啡館時還漂亮整潔的衣服此時已經被打得破爛不堪。在那張沾滿血汙的臉上,只有那雙眼睛依然是幹凈的,眼裏的光依然是明亮而倔強的。

鐘百鳴:“磺胺粉是送給誰的?”

沈青禾:“我沒那麽大方。藥是拿去黑市賣的。”

鐘百鳴冷笑著從衣兜裏拿出那盒磺胺粉。“既然沒有誰等著這盒藥救命,那就扔掉也無所謂了。”他打開盒子,將藥粉撒了一地,然後將空盒子扔在了地上。

沈青禾咬緊了牙關,忍著沒說話。

鐘百鳴快步過去,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在同德醫院中槍的人是誰?藥是送給誰的?”

“我說過了,藥是拿去賣的。”

“是不是顧耀東?”

“顧耀東受傷了嗎?”沈青禾挑釁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