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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瞄了一眼,訕笑道:“隨她吧,再不活動活動,過會兒骨頭斷了就沒機會了。”

沈青禾用盡了全身力氣爬過去,撿起空藥盒,又努力朝一地粉末爬去。顧耀東怔怔地望著她,望著她用被打得血腫的手,顫抖著一點一點將撒了一地的磺胺粉末裝進盒子。對她來說,此時此刻全身的碎骨之痛,或是即將來臨的死亡,似乎都不如這一地看上去微不足道的粉末重要。

一幫警員在旁邊竊竊私語。

“這女的瘋了吧!皮都打爛了還惦記那些藥。”

“人家以為自己還能從這兒出去呢,還想著去黑市賣了賺錢唄。”

“要麽死硬分子,要麽真是想錢想瘋了。”

顧耀東濕了眼睛。只有他知道,沈青禾心裏的執念是自己。這個在旁人眼裏或可笑或不可理喻或嗤之以鼻的舉動,對他來說卻是震撼。

鐘百鳴輕蔑地看著沈青禾,意味深長地說道:“顧警官,上海有那麽多房子。以你對沈青禾的了解,兩年前,她為什麽偏偏要搬進顧家的亭子間?”

“你喜歡看電影嗎?”顧耀東轉回頭直直地看著鐘百鳴,不再逃避,目光與他硬碰硬地對峙著。鐘百鳴一時沒反應過來。

“看過一部叫《卡薩布蘭卡》的電影嗎?‘世界上有那麽城鎮,鎮上有那麽多酒館,她卻偏偏走進了我的。’我很喜歡這句台詞。”

“我對虛構的故事不感興趣。”

“其實生活裏多一點藝術,會很美好的。”

鐘百鳴冷冷地看了他片刻:“那我來告訴你所謂的藝術背後的真相。兩年前的你,還是一張白紙。沈青禾之所以搬進顧家亭子間,全都是夏繼成的安排。因為他想讓沈青禾策反你。”

趙志勇很詫異地看向顧耀東。

顧耀東面不改色:“所以您認為我被策反了。”

“還記得明香裁縫鋪吧?那天我之所以撲空,是因為有人打電話報了信。這個人就是鴻豐米店的夥計。他是沈青禾的同黨,而沈青禾當天曾到刑一處和刑二處吃飯的酒樓找你。環環相扣,所以我不得不懷疑,消息就是從你這裏傳出去的。”

“劉隊長當天泄露過行動信息,也許還有張警官李警官在您不知道的地方也泄露過信息,甚至直接聯系過夥計。”

二人直視對方,氣氛有些緊張。

鐘百鳴忽然笑了,態度緩和下來:“你說的我也不是沒想過。剛剛這些,都是我的推測。隨口一說,別介意。作為個人來講,我是很願意相信你的。其實我也不願意做那個棒打鴛鴦的惡人啊。但是今天,從沈青禾在咖啡館說出接頭暗號那一刻起,誰都無力回天了。她就是共黨,否則我實在想不出什麽理由,會讓她主動宣判自己死刑。”

沉默片刻,顧耀東也笑著說道:“副局長,您根本不了解我的未婚妻。”

“今後會了解的。去見見她吧,我這個人還是很講人情的。”

兩名警員將沈青禾架起來扔到受刑的椅子上。她幾乎全身都失去知覺了,只有手還一直緊緊攥著那盒磺胺粉。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朝自己走來,她怔怔地擡頭望去,逆著光,恍惚中看見顧耀東走到了自己面前。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埋下頭慌亂地用袖子擦著臉,遮掩著那並不美麗的血汙,那一瞬間她仿佛是個不小心弄花了臉的小女孩,不願意讓心愛的男孩看到自己這般臟亂。顧耀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沈青禾愣住了。她清楚地看見鐘百鳴、趙志勇和幾名警員就站在周圍。傻子嗎?這樣只會讓他也被懷疑!她拼命想要掙脫他的手,顧耀東卻死死攥著不肯松手。沈青禾最終放棄了。二人默默看著對方。

顧耀東:“青禾,我從福安弄走出來,就一定會帶著你走回去。一起走回去。”

沈青禾朝他笑了,笑得淚流滿面。

兩名警員推搡著帶走了顧耀東,他被鐘百鳴軟禁到了另一個房間,理由是需要隔離調查,尤其是要查清楚他和沈青禾之間的關系。

沈青禾被警員推倒在刑具上躺著。磺胺粉盒子“啪”地落在地上,藥粉再次撒了一地。警員們開始賣力地綁繩子。沈青禾一直望著工廠的天窗,努力透過天窗望向遙遠的夜空,望向那些隱秘在黑夜中忽明忽暗的星星。她知道接下來又會是一場暴風驟雨,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工廠一間小房間門口,守著兩名荷槍實彈的警衛。屋裏亮著一盞昏暗的小燈。顧耀東坐在地上,面前擺著的是鐘百鳴差人送來的紙和筆。他讓顧耀東寫一份自查報告,交代清楚他和沈青禾認識的前後始末,並檢舉她住進顧家後的可疑之處。寫文字對顧耀東來說不是難事,但他久久沒有動筆。

老董剛剛來顧家時,曾經說過一句話——以青禾的能力,如果當時只是走進咖啡館,她是完全有辦法脫身的。選擇說出暗號,是因為她知道只有這樣,鐘百鳴才不會再繼續調查咖啡館裏的其他人,包括周明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