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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沈青禾總有個不好的感覺。也許是因為怕自己突然消失給顧耀東惹麻煩,也許是擔心那天救人時留下了破綻,也許只是因為身體太虛弱,容易胡思亂想,她總感覺福安弄好像出事了。沈青禾很想回上海看看,但老董走之前下過命令,她有槍傷,又在綁匪面前露過面,在確認安全之前,不得返回。

就這樣不安地等了幾天,終於等來了老董派來的聯絡員。他給沈青禾看了報上登出的五名綁匪的全身照,讓她辨認這是否是那晚交贖金時看見的綁匪。照片很模糊,那晚綁匪又都戴著黑色面罩,沈青禾只能看出他們身形是接近的。

從綁匪被抓到法院宣判死刑,這一切都快到令人生疑。審判過程沒有公開,更蹊蹺的是警局對外宣稱已將犯人押往提籃橋監獄,但是在監獄的同志根本沒找到這五個人的蹤跡。除了警委,上級也已經指示包括保密局、警備司令和市政府在內的其他情報線參與調查。現在一切都只能等消息。

聯絡員臨走時,沈青禾給了他一封信,然後又從脖子上取下一把掛在項鏈上的鑰匙,托他回上海後一並交給顧耀東。

顧耀東想了一夜,忽然想明白了,楊一學被栽贓恰好說明那五名綁匪有問題。

第二天一到警局,他就把趙志勇拉到了院子裏沒人的地方:“你知道楊一學被轉到提籃橋監獄去了嗎?”

趙志勇心慌了一夜,被他一問頓時更慌了:“不知道啊。他不是就偷了一雙皮鞋嗎?怎麽會去提籃橋……”

“我昨天辦好取保候審的手續,去看守所領人,可他們說楊一學是尚榮生綁架案的綁匪,要馬上轉去監獄。他怎麽突然就變成綁匪了呢?”顧耀東說得很認真,絲毫沒發現趙志勇的異常。

“那可能是……可能是那五個人裏有人抓錯了,後來發現楊一學才是綁匪。”

“這不可能。”

“耀東啊,連尚榮生自己都不知道綁匪是什麽人,你又怎麽知道楊一學是不是綁匪呢?他本來就窮,去做這種事也不奇怪。”趙志勇只想盡快敷衍過去,結束這場談話。但這大概是他說過的最讓自己難受的謊言。

“別人可能,他不可能。”

“可你證明不了啊!就算你去找尚榮生,他也不能給你作證。因為他從頭到尾就沒有看見過綁匪的臉。”

“那證明楊一學是綁匪的證據是什麽?鐘處長讓你負責這個案子,抓錯人這麽大的事他應該會告訴你吧?”

趙志勇一下慌了手腳:“不不不!我從頭到尾只是幫忙整理了調查報告,其他根本什麽都沒做,也不知道!”

“那份報告我幫你整理過,裏面提到的好幾個細節,鐘處長在記者會上都說錯了。他為什麽篡改報告?”

顧耀東說得特別篤定,也特別倔強。趙志勇怔住了,他最害怕的就是看見顧耀東這樣的眼神,讓他有種被一口咬住了的恐懼感。

顧耀東還以為他也意識到了這件事有問題,於是更認真地說道:“警局裏有人在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他們在掩蓋一些東西,所以才會這麽快抓人,這麽快定罪,判死刑!趙警官,我們還有機會翻案,你的那份報告就是證據,我們可以給南京政府寫信,向行政院警察總署檢舉!”

“沒有什麽證據!”趙志勇忽然情緒失控了,他怕極了自己真的會被咬住不放,“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處長在記者會上念的報告沒問題,我就是這麽寫的,一字不差!”

顧耀東愣住了,“你說有人不是本地口音,你還說綁匪用了漢奸逮捕證……”

“你到底想幹什麽?顧耀東,你一定要把我拖下水才甘心嗎?我從來沒寫過你說的那些東西!還南京政府,一個拉車的,我憑什麽要為了他去和上層作對?我根本不認識楊一學,他綁沒綁架尚榮生跟我有什麽關系?”

“綁匪已經判了死刑,那是要被槍決的!”顧耀東總覺得是不是趙志勇沒聽明白或者忘記了,這樣下去楊一學是會死的,否則他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要當齊天大聖去鬧天宮我不攔你,別把我拉上。我是個老實人,但是我不傻!你也別總當傻子了行嗎?”

二人沉默地對峙著。顧耀東明白了,趙志勇什麽都明白,是自己忘記了剛進警局時他教的“生存法則”——長官沒點頭的案子,不聽,不理,不辦,耳聾眼瞎才能活得長久。他當然不是壞人,也並不冷酷涼薄,只是不想當傻子而已。

顧耀東笑了笑:“可是這世界上怎麽可能都是聰明人,總是要有傻子存在的。”

顧耀東轉身要走,趙志勇忽然沖上去拉住他:“你忘了匿名信了?鐘處長對你還有疑心!就算你不替我考慮,總得為自己想想吧?現在你去就是往槍口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