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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一學給女兒蓋上被子,默默撿起地上的鞋子看了看。兩只鞋子都已經張了口,破舊不堪。

第二天,楊一學去了一家叫田記的皮鞋店。這家店裏有一雙帶蝴蝶結的白色小皮鞋,他已經來看了很多次,也想過很多次,如果福朵穿上這雙皮鞋去上中學會有多好看。可是一個月過去了,他沒攢夠錢,又一個星期過去了,他還是沒有攢夠錢。

老板:“這雙鞋我已經給你留了一個禮拜,到底還買不買啦?”

楊一學賠著笑:“真的不能再便宜一點嗎?”

“現在上街理個發都要三萬塊,這是小牛皮的鞋子,二百七十萬,已經是整條街最便宜的啦!”看楊一學一臉為難,老板又問道,“上回不是聽你說,把黃包車退了,押金要回來就夠嗎?他們賴著不給?”

楊一學苦笑著搖了搖頭。

“哎,那沒辦法了。今天再不買,明天可就要漲到三百萬了。現在什麽東西都是一天一漲,就跟變魔術一樣,我也要吃飯啊。你呀,去找找朋友,托托關系!只要有穿官服的人肯幫你去車行說句話,錢還是有可能要回來的。”

一番話倒是提醒了楊一學。上次送顧耀東去金門飯店時,他就想過咨詢關於押金的法律問題,可後來想著自己有合同,白紙黑字,車行肯定不會抵賴,所以就沒再去麻煩顧耀東。他向來是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的。即便是到了現在這地步,他也不想報警,萬一車行經理被抓了進去,多少於心不忍。他想拜托顧耀東幫自己去車行說說理,勸一勸,警察去說理,車行總是要講理的吧?

這麽想著,楊一學便去了顧家。今天是休假日,可不巧警局臨時有任務,顧耀東被叫去警局了。於是楊一學又匆匆趕去警局。

顧耀東一早就跟著警局去了街上執勤。最近全城清理小商小販,總局和分局動用了大批警力城東城西地突擊,連兩個刑警處也加入了。

刑一處的劉警官已經晉升為劉隊長,新官上任自然要燒起三把火,他帶著刑一處警員又打又砸,一地蔬菜踩得稀巴爛。

李隊長這邊的刑二處也在掀攤子,可大家似乎都有所顧忌。肖大頭朝一名小販舉起警棍,最終還是沒打下去,一腳把他踹在地上:“許可執照都沒有就敢出來擺攤!活得不耐煩啦!”

顧耀東跑過來拎起小販就往旁邊小路裏推,一邊大聲嚷嚷:“大熱天的,你這不是存心給我們找麻煩嗎!”小販驚恐地看著他,顧耀東小聲說:“走啊!”對方這才反應過來,拔腿就跑。

另一名小販被劉隊長追著,朝顧耀東的方向跑來。

劉隊長在後面掏出手槍大喊:“站住!再跑就開槍了!”

顧耀東一把抓住小販,反押雙手按在地上,大聲喊道:“劉隊長,交給我吧!”

劉隊長見狀,收了槍:“別便宜了這幫刁民!”

小販還在心痛地大喊:“我的菜!”

顧耀東小聲說道:“命比菜要緊,趕緊走!”

王科達和鐘百鳴就坐在樹蔭下的警車上。王科達閉目養神,鐘百鳴冷冷地看著顧耀東將第二名小販也放走了。

這時,李隊長喘著氣回了警車上:“處長,我身體吃不消了,申請回來喘口氣。”

鐘百鳴趕緊換了副熱心腸面孔:“快快,上來坐!”

鐘百鳴笑盈盈地問道:“李隊長呀,那個顧警官,他一直都是這樣嗎?”

“他怎麽了?”

“我看他在偷偷幫小販脫身。”

鐘百鳴說得輕描淡寫,李隊長看他一臉笑意,反倒有些不安:“那小子心軟,又是個大學生,沒受過警察學校訓練,真要跟小販動起手來他也打不過。您別跟他計較。”

一直在旁邊養神的王科達睜開了眼睛:“他就是我們警局裏的老鼠屎,以後有你頭痛的時候。”

鐘百鳴只是呵呵笑著,什麽也沒說。

街上小販傷的傷,跑的跑,被抓的被抓,只剩下一片狼藉。王科達帶刑一處的人撤了以後,鐘百鳴看了一眼手表,時間是上午十點。

跟人約好的時間,差不多了。

高恩路15弄20號是一棟花園洋房,院內草地環繞,大門是氣派的黑色雕花鐵門。這也是國民政府資源委員會上海分會會長尚榮生的住處。這會兒,尚家門房正被一名記者糾纏著,對方正是兩年前騷擾丁放被顧耀東抓回警局的那名小報記者。他想要采訪尚家千金小姐,一番死纏爛打,最後還是被擋在了鐵門外。

記者不甘心,采訪不成,偷拍幾張照片也可以賺錢。於是去了附近一棟五層的公寓樓,從樓頂平台望出去,正好可以俯瞰尚家。相機架好了,等待尚小姐現身之際,他無聊地舉著鏡頭朝周圍晃去。

鏡頭裏出現了一輛停在小路的無牌吉普車。車上下來五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一邊伸展筋骨一邊張望著。記者想著正好可以試試新買的相機,於是用鏡頭對準五人,一通調整焦距,按下了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