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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多多用艾草菖蒲束假扮長劍,作勢朝一個小男孩劈去:“看我鐘馗的七星斬妖劍斬了你這小妖!”挨劈的小男孩“哇”的一聲號啕大哭。

顧邦才見狀一拍大腿:“哎,你個小兔崽子!”他趕緊跑過去,拎著多多的衣領就往家拽,“你還打人?無法無天了!看你媽一會兒不揍你屁股!”正嚷嚷著,沈青禾從屋裏出來了,那梅紅色的嘴唇在夜色裏泛著紫,甚是紮眼。

顧邦才驚呼:“哎呀,沈小姐!你磕著嘴了?”

沈青禾:“沒有啊。”

“那我看你嘴唇烏紫烏紫的!”正說話,被他拎在手裏的多多掙紮著:“外公!你快放開我!”

“看你還打人不!”

“我是鐘馗,專門捉鬼!”

“我還是鐘馗他外公呢!專門捉你這搗蛋鬼!”

“我要拉屎!”

爺孫倆吵吵鬧鬧地進了屋,剩下沈青禾一臉尷尬地站在原地。

南星租車行的車夫已經散去了。地上一片狼藉,散落著他們被毆打時遺落的鞋子、帽子,踩爛的橫幅,以及隨處可見的血跡。

車行經理吐了口唾沫,“一幫老鼠臭蟲。”他轉頭對領頭的打手說,“明天上財務那兒領錢。”剛要走,楊一學追了過來。對方顯然很意外,上下打量著他。

楊一學客客氣氣地說:“我不是來鬧事的。前兩天我來過一次,為了押金的事。”

對方冷笑道:“我記得。我還以為你回去搬救兵了,還是一個人來的呀?”

“車子我確實租不起了,就是想按合約把押金取回來。上次來您說退不了,我特地又回家看了合約,您可能是忘了。”他從兜裏拿出一個信封,從裏面抽出疊得很平整的合約,“您看,這上面寫了歸還黃包車時,當初交的押金可以退還。”

經理眼睛都沒斜一下:“拿合約要挾我?”

楊一學賠著笑:“不不不,只是跟您商量。我女兒十一歲,馬上要讀中學了,腳上還穿的是九歲時候買的鞋,腳趾都露在外面了。我是想拿這筆押金給她買雙新鞋子。”

“想買鞋,那就多拉車多攢錢啊!”

“不瞞您說,我拉了三個月的車,起早貪黑,交完租金真的連吃飯錢都不夠。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經理,拜托您通融通融,把押金退給我吧。孩子大了,總得要穿雙體面的鞋子,我不想她進了中學被人家笑話。”

“你比那些人聰明,還看得懂合約。”

楊一學始終卑微地賠著笑:“不是想計較合約,只是……辦事情總要講個信譽。”

經理轉頭朝樓裏喊了聲:“徐會計——”然後他皮笑肉不笑地對楊一學說:“我講信譽啊!你要給女兒買鞋嘛,應該退。不過按規矩我們要先驗車。”

楊一學終於看見了希望,高興起來。

徐會計帶了一名手下來驗車,那人繞著黃包車摸摸看看,徐會計拿著算盤等著他報損。

車行經理瞄了楊一學一眼:“以前幹什麽的?”

楊一學:“會計。”

徐會計笑道:“同行啊。”

楊一學有些尷尬:“廠子已經倒閉好長時間了。”

經理:“這麽辛苦,也沒個親戚朋友的幫你想想辦法,找找路子?”

“在上海也不認識什麽人,哪裏找得到路子呀。”

“哦……那就好辦了。”經理朝驗車的手下使了個眼色。

手下立刻會意,裝腔作勢報起來:“車身油漆劃痕三處,拉手磨損,車輪也有磨損,另有銹斑共五處。”

徐會計噼裏啪啦打了一通算盤:“扣除上述維修費用,共退還押金一百萬塊。”

楊一學蒙了:“我當初交的是三百萬押金。”

經理:“車子用壞了,不用花錢修的呀?”

楊一學:“可是拉車車輪怎麽可能會沒有磨損。”

經理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挑釁地拍著他的臉,仿佛是一個一個耳光打在臉上:“你不是很懂合約,很懂法律嗎?我說當初租給你的是新車,你能證明不是?”

楊一學語塞。

“證明不了?那你就得賠我折舊費,維修費。”楊一學被拍著臉步步後退,經理依然不依不饒,“什麽背景都沒有就敢來南星車行要錢?你在我眼裏就是只臭蟲,今天把你踩死在這裏也不會有人替你吭一聲。哦,除了你那個還穿著破鞋子的女兒。”

楊一學忍無可忍,用手擋了一下。經理一把將他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要是不滿意,你可以去報警,找警察替你申冤啊!到時候肯定能把我嚇得屁滾尿流!”

徐會計將一百萬朝楊一學臉上一扔,一行人揚長而去,黃包車也被拉走了。楊一學屈辱地在地上坐了片刻,最終還是將散落一地的鈔票一張一張撿了起來。

深夜的福安弄空無一人。楊一學輕輕推開家門,福朵已經自己縮在床上睡著了。桌上還有她留給爸爸的兩個薺菜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