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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明義一咬牙,帶著幾名被追捕的學生上了沈青禾的貨車車廂。沈青禾最後望了一眼顧耀東的身影,跳上駕駛座,朝相反的方向開走了。

警車依然在人群裏橫沖直撞,楊奎依然在獵捕著他的目標。顧耀東也依然未放棄,他四處奔跑著,用警哨發出無言的警示。

警哨聲回蕩在城市上空,令人揪心。

福安弄空空蕩蕩,平日裏打牌下棋的桌椅如今都沒人了。雨後落葉滿地,惶惶而蕭條。顧邦才匆匆回家,正好楊一學拿著掃把從屋裏出來。

楊一學:“顧先生,最近都不見你們擺牌局啦?”

顧邦才:“又打仗啦!到處亂哄哄的,誰還有那個心思!”遠處零星響著槍聲,更顯得可怖了。“楊會計,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掃地!趕緊回去吧!”

楊一學笑呵呵:“日子總還是要過的。掃幹凈了,大家也舒心一點。”

“唉,我看這福安弄也太平不了多久了!”顧邦才正要進家門,余光瞥見弄口一個熟悉的身影——只見顧耀東拖著疲憊的腳步進了弄堂。

總在家門口聽收音機的任伯伯,正在四處找著他的老貓:“二喵……二喵……耀東啊,你看見我的貓了嗎?”

“沒有啊,任伯伯。”

“唉,外面打槍把它嚇跑了。二喵……二喵?”他顫巍巍地朝弄口方向尋去。

吳太太的兒子正好騎著自行車回來了,頭上帶著傷。在家門口停車時,他和顧耀東都看見了對方。他不屑地朝“黑皮狗”的方向吐了口唾沫。“黑皮狗”沉默地走開了。

夜裏,顧耀東洗了澡,換了身幹凈睡衣,總算恢復了人樣。一家人聚在客堂間,顧悅西看著多多寫作業,耀東母親給兒子臉上擦藥,顧邦才在天井裏頭悶悶地抽煙。

遠處隱隱傳來槍聲。顧邦才望著渾濁的夜空重重地吸了口煙:“又在打槍了。”

顧耀東忽然想起什麽:“沈青禾回來了嗎?”

耀東母親:“還沒有。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雖說只是租客,還是怪擔心她的。”

一條沒有路燈的弄堂,沈青禾正躲在門洞裏,小心翼翼地朝周圍張望。確認巡警已經離開後,她向身後說道:“安全了。”

一個男人走出來,手臂負了傷,滿頭冷汗。他是這次轉移任務裏的第二個人,李謙釗。

沈青禾:“嚴重嗎?”

李謙釗:“還能堅持。”

沈青禾:“前面的裁縫鋪就是中轉點。”

李謙釗朝前面望去,弄堂深處,一家店鋪門口掛著“明香裁縫鋪”的招牌。

沈青禾:“郭主編已經到了。今晚警委就會有人送你們出城。”

“謝謝。”李謙釗注意到沈青禾的衣服被自己手臂的傷口蹭了一片血跡,“怎麽辦?路上遇到巡警你會有麻煩的。”

沈青禾埋頭看了一眼:“沒關系,我自己想辦法。你也保重。”

電車已經收車了。沈青禾坐黃包車到福安弄附近,提前下了車。這樣她還有一段距離來確認安全,以免將危險帶回家。這是跟著夏繼成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路上幾乎沒什麽人。沈青禾脫下小開衫,假裝隨意地搭在胳膊上,擋住腰前的血跡。最近路燈都滅得很早,路上陰森森的,也算是對自己有利。遠遠地,已經能看見福安弄的弄口了。

顧耀東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翻書,不時地看時間。忽然一聲槍響,他心裏猛地一驚。有人在外面高聲喊著:“抓住他——!別跑——!”聲音離福安弄不遠,又是幾聲槍響,似乎更近了。他扔下書,穿著睡衣和拖鞋就沖了出去。

顧耀東心急如焚跑到弄口,但是並沒有看見沈青禾。

不遠處又是兩聲槍響,有人大聲喊著:“我打中他了!快追——!”

他循著槍聲方向不管不顧拼命跑去。

沈青禾沿著昏暗的小路快步走著,經過一個路口時,有人從側面小路口拐出來,跟在了她後面。她心裏一緊,加快了腳步。周圍不斷從各個方向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警哨聲、巡警的叫喊聲。沈青禾的腳步愈發匆匆,身後人的腳步也跟得愈發匆匆。

經過路口時,沈青禾迅速拐進一個漆黑的門洞,等著跟蹤自己的人現身。但是腳步聲越來越遠,似乎朝另一條小路離開了。她等了片刻,悄悄朝小路另一頭走去。也許巡警是從明香裁縫鋪一路跟過來的,也許是在追捕其他什麽人,她無從知曉。在無法確定安全之前,她知道自己不能回福安弄,她不想把危險帶進那條弄堂。

沈青禾朝遠離福安弄的方向走去,一名巡警忽然從她身後的小路跑出來,大聲喝道:“站住!”

她用衣服捂緊腰間的血跡,沒有停下腳步。

巡警吹著警哨:“站住!聽見沒有?”

沈青禾聽見巡警從背後朝自己沖來,就在對方伸手快要抓住她的肩膀時,顧耀東忽然從前面沖出來,一手護住沈青禾,一手毫不猶豫地幾乎是粗暴地推開了她背後的人。沈青禾怔怔地擡起頭,看到顧耀東一頭的汗水,和她從未見過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兇狠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