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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耀東的槍口對準了警車駕駛座上的那個人。陽光從車後的方向射來,晃得他有些睜不開眼。四周漸漸靜了下去,最後只剩下耳鳴的聲音。逆光望去,車裏的人有些恍惚。警帽檐在顧耀東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沈青禾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能看見那個對準自己的黑洞洞的槍口。她不動聲色地從腰間掏出了手槍,然後將帽檐壓得更低了。
汗水流進了顧耀東眼裏,陽光透過汗珠,竟將他眼前的景象蒙上了一圈似夢非夢的斑斕光暈。沉默良久,他扶正了警帽,舉著槍一步一步靠近,靠近……沈青禾也默默地將手槍上了膛。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然而令她意外的是,顧耀東忽然背過了身去。沈青禾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鼻子竟有一絲發酸。她放下槍,啟動警車,快速地消失在了街角。
顧耀東死死盯著地上,烈日之下他仿佛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一切都靜止了。
刑二處警員悻悻地空手而歸。
肖大頭:“還以為今天能撿個漏,跑了半天屁也沒聞見一個。”
小喇叭:“這麽容易就被逮住,那還是白樺嗎?”
二處警員吵吵鬧鬧地沿著小路往回走,趙志勇遠遠望見一個穿警服的人站在小路口上發呆,走近了一看是顧耀東。
趙志勇:“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顧耀東魂不守舍地擡頭:“誰?”
“你啊!”趙志勇推了他一下,“怎麽了?丟了魂一樣。不會真撞見白樺了吧?”
警員們各自收槍,望著顧耀東。
小喇叭忽然笑了,“不可能,要是真撞見白樺,他還能活命?”他一把拿過顧耀東手裏的槍,“看看,保險栓都沒打開!這小子根本不會用槍。”
這時,王科達和楊奎帶著刑一處警員從另一個路口跑了出來。弄堂錯綜復雜,他們為了返回停車的這個路口費了不少勁,人人都憋了一肚子火氣。
王科達:“追到人了嗎?”
李隊長:“報告,沒發現目標。”
肖大頭走到原本停車的地方,傻了眼:“哎?二處的車呢?”
王科達:“怎麽回事?”
肖大頭朝空蕩蕩的角落一指:“車沒了!我記得是停在這兒的呀!”顧耀東咽了下口水。
楊奎:“誰第一個回來的?”
顧耀東:“是我。”
楊奎:“看見車了嗎?”
顧耀東:“沒有。”
楊奎:“肯定沒有?”
“沒有!我回來的時候,沒有人,也沒有車。我什麽都沒看見!”
顧耀東回答得理直氣壯,王科達更憋火了。他看了看一眾筋疲力盡的警員,又看了看周圍令人眼暈的無數個弄堂口,恨恨說道:“這麽多貓,讓一只耗子跑了,還順帶卷走我們一輛車?這不是耗子,是神仙啊!”
沈青禾將警車停在一條安靜的小路邊,然後下車進了一間百貨商店的後門。大約十分鐘後,一位窈窕淑女從商店正門走出來,面前便是繁華喧囂的霞飛路。沈青禾穿著新款連衣裙,腳踩高跟鞋,從商店台階走下來,便隱沒在了熙來攘往的人流中。
麗華公寓裏,兩名便衣警員正在看雜志。陳憲民被手銬銬在床頭,兩名刑一處的便衣按王科達的要求守在這裏。敲門聲響了,二人警覺地掏出配槍,靠到門邊。
其中一人問道:“誰?”
門外人說道:“夏繼成。”
便衣開了門,見果真是夏繼成,趕緊收起槍敬了個禮。
“夏處長。您怎麽來了?”
夏繼成進屋,看了一眼陳憲民:“他沒怎麽樣吧?”
“沒事。”
“那就好。”夏繼成朝陳憲民擡了擡下巴,臉上看不出喜怒,“給他披件外套。”
王科達和楊奎上了小轎車,楊奎抱怨道:“我沒覺得哪個地方露破綻了啊,這幫共黨,鼻子怎麽就這麽靈?”
王科達自言自語著:“好在留了一手……”話音未落,他和楊奎同時想到了什麽。王科達低聲吼道:“快!麗華公寓!趕緊給他們打電話!”楊奎跳下車就朝電話亭跑去。
麗華公寓的電話鈴聲響起時,屋裏已經空無一人。
陳憲民身上披了件外套做遮擋,以免戴著鐐銬引人注意。兩名便衣押著他,跟著夏繼成朝停在外面的轎車走去。一名便衣問道:“夏處長,現在就去提籃橋監獄嗎?”
夏繼成:“對。”
便衣有點不放心:“王處長怎麽不通知我們呢?”
“共黨劫囚車,他正帶人追捕,分不開身。”
“可他之前交代,一定要等他到了才能離開……”
夏繼成停下腳步,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這是你們一處的案子,我只是受王處長委托送你們一程。等共黨緩口氣找到這兒來,你們就自己想辦法吧,反正擔責任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