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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一片安寧。耀東母親和顧悅西在天井裏擇菜。

顧耀東:“媽,沈小姐回來了嗎?”

“還沒有,我從菜場回來她就不在家了。你臉怎麽了?”

“今天執行任務,不小心撞了。”他摸著臉上掛彩的地方,倒是一點看不出難受。

顧悅西覺得奇怪:“哎?你怎麽知道沈小姐出去了?”

“我……就是隨口問問。”顧耀東支吾兩句,上了樓。到了亭子間門口,門虛掩著。他好奇地推門進去。亭子間狹小破舊,但收拾得很整潔,桌上的小酒瓶插著一支像是路邊隨手摘的野花,透著女孩的溫柔。梳妝鏡前放著一把梳子,顧耀東拿在手裏看得出了神,這一刻,屋裏再稀松平常的東西也都變得和平時不一樣了。

“顧耀東?”

顧耀東一回頭,看見顧悅西站在門口。“你在做什麽?”

他慌忙放下梳子:“沒什麽。”

“我明明看你拿東西了。人家一個女孩子住的房間,你跑進來做什麽?”

顧耀東沒敢吭聲,尷尬萬分地從她身邊擠了出去。

曬台上花草很香,風景很美,遠處的加油站在夕陽下格外醒目,醒目到有些突兀。在這裏住了二十四年,在曬台上看了二十四年的風景,顧耀東第一次覺得加油站是如此特別的存在,也忽然明白了沈青禾為什麽住進顧家,為什麽經常一個人無所事事地站在這裏。

顧悅西上來曬衣服,看顧耀東正一臉傻笑,隨口問道:“又發薪水了?高興成這樣。”

“是比發薪水更高興的事情。”

“那是發獎金了?”

“和錢沒有關系。姐,你有沒有覺得,如果有一天突然發現你早就熟悉的人,其實和你以為的完全不同,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顧悅西嚷嚷起來:“開心?有什麽好開心的?你姐夫,嫁給他以前覺得他又斯文又有本事,結了婚才發現他是又笨又邋遢!氣都氣死啦!”

“我是說,有的人你以為她很普通,可其實她很了不起!你很想做但又做不到的事情,突然發現她也在做!而且她做得很漂亮!”

一個白眼甩了過去:“小說看多了吧。你說的那是白娘娘。”

顧耀東無奈:“算了,跟你說也說不明白。”

此時的沈青禾正在鴻豐米店向老董匯報情況,與顧耀東完全相反,她憂心忡忡,並且有點亂了陣腳。“按理說我帽檐壓得很低,他應該看不見我的臉。可是他主動讓我離開,我又有些拿不準了。”

盡管掩飾得很好,但老董還是看出來了,這在沈青禾身上是不常見的。“我聽老夏說,他曾經想一個人營救陳憲民。掩護你離開,也許只是因為你在做他想做的事情。”

“那我現在應該回去嗎?”

“既然沒有接到老夏的電話,那說明你還沒有搬家的必要。總之,一切多加小心,有情況我隨時通知你。”老董注意到她胳膊上有血漬,“受傷了?”

沈青禾這才注意到自己受了傷:“皮外傷,沒關系。”這會兒她沒辦法集中精力去想傷口的問題。一想到顧耀東用槍口對準自己然後又毫無征兆地背轉身去,她就心煩意亂。

行走在懸崖邊緣是她生活的常態,早就習慣了。暴露或是沒有暴露,不論哪種結果她也都能平靜面對並且果斷處理,這都不足以讓她心煩意亂。真正讓她煩亂的,是坐在警車上鼻子發酸的那一刻,以及在那之後綿延不絕的劇烈心跳。理智告訴她那是因為感激顧耀東的救命之恩,可是直覺告訴她,事情比她想象的還要更微妙,更復雜。

顧家的晚飯時間到了。耀東母親和顧悅西忙著端菜,顧耀東在灶披間盛飯,他似乎在等什麽人,總有意無意地朝門口張望。這時,有人開門進來,他“嗖”地從灶披間躥出去,結果是父親回來了。他脫口而出:“爸!怎麽是你?”

顧邦才蒙了,“怎麽是我?”這問題莫名其妙到讓他大腦空白了好幾秒,然後兩眼一瞪,“怎麽不能是我?”顧邦才嘟嘟囔囔進了屋,顧耀東還在朝外面張望,弄堂裏依然不見沈青禾的身影。顧悅西在後面狐疑地打量著探頭探腦的顧耀東。

吃完晚飯,收拾好了碗筷,又陪父親看報紙說了會兒話,顧耀東一看手表,已經晚上九點。他拎著空垃圾桶出了門。

弄堂裏的路燈已經滅了。他趿拉著拖鞋朝弄堂口走去,站在弄堂口朝遠處望了一圈,依然不見人,只得又拎著桶回去。剛到門口就被顧悅西攔在了外面。

“你在等什麽人嗎?”

顧耀東裝傻:“沒有啊,我出來倒垃圾。”

“可是吃飯前我剛倒過。”

“那怎麽還臭烘烘的。肯定是沒倒幹凈!”

顧悅西目光犀利地盯著他:“你是不是在等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