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說得半開玩笑,容決卻聽得大皺其眉,“我不想娶任何人。”

薛嘉禾揚眉,“我知道。”先帝將她指給容決的時候,容決已經是二十出頭,卻身邊一個姬妾都沒有,更從未定親成親,本就是汴京城裏一樁奇事。

人人都知道容決他不近女色,顯然是從未想過要娶親的。

薛嘉禾也不過是先帝強塞給容決,說來並不能真算“妻子”,正如容決常說那樣,他們二人是表面夫妻。

“可天下之大,攝政王殿下或許以後也能碰上喜歡的人,屆時便會想娶她的。”薛嘉禾道。

自從知道了容決和她母親的關系後,薛嘉禾便知道了關於容決有個早逝紅顏的事情八成都是誤傳,便也不再提及事,而是溫柔地變著法兒安慰了他一下。

容決本是來看看薛嘉禾究竟是不是受傷了,進門卻聽她說了娶親的事,心中不悅,“看來下午的事,你沒放在心上。”

“放了,”薛嘉禾正經道,“我再怎麽只是個擺設般的長公主,也容不得人當著我面指著我鼻子那麽罵的。”

從管家口中得知陳禮說過什麽的容決默然片刻,沉聲道,“陳禮受傷不輕,我讓人送他離京養傷。”

受傷?

薛嘉禾轉頭看看綠盈,想是綠盈當時氣不過出手重了,便直接點了頭,“好,也免得他去陛下面前時還是這幅模樣,將陛下也給氣著了。”

“也?”容決揪住薛嘉禾的字眼。

“怎麽,攝政王殿下眼裏,我不會生氣嗎?”薛嘉禾淡淡道。

她本來也不是沒脾氣的人,只是隨著年紀增長,漸漸學會了如何掩蓋自己的脾氣,並不代表那與生俱來的小脾氣就消失了。

“也是,”容決卻道,“你剛入宮時同現在不一樣。”

薛嘉禾聽他這話說得好像早就見過自己一般,不由得擡眼道,“我卻是在先帝駕崩時才第一次見到攝政王殿下。”

她的話一說完,容決臉上的神情突然稍稍變化了下,像是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不能說的話似的。

這叫薛嘉禾不得不上心地思索起來:難道她在宮裏的那半年裏,竟是在什麽情況下見過容決、卻忘了的?

這不應該啊。

容決的樣貌氣度,哪怕只是遠遠地見上一眼,薛嘉禾都敢說自己是不會忘的。

“長公主不曾見過我。”容決沉默半晌,道了這麽一句便岔開話題,“陳禮今日對你說的話,我會讓人去查,那不是我的屬意。”

“他說陛下的龍冠戴不了多久的那一句?”薛嘉禾明知故問。

她原本正糾結著要不要將此事告知幼帝,既然容決攤開來說,反倒叫她松了口氣。

要麽,此事真與容決無關,是陳禮暗中有什麽打算;要麽,容決心機深沉,沉著冷靜地要將自己同陳禮撇清、將陳禮推出去當替死鬼。

無論是哪一條,容決能擺在明面上來討論,都比絕口不提來得好。

“是,”容決應得幹脆,他沒坐下,在內屋的門口踱了兩步,整個人顯得有些煩躁,“我沒打算毀約。”

“好。”薛嘉禾輕笑頷首,“那對你我來說,都是再好不過的了。”

薛嘉禾知道,若是容決真陽奉陰違暗度陳倉,那她的處境便十分危險。

進,容決必定是要殺她當作第一步棋的;退,容決也可挾持她作威脅幼帝的籌碼,幼帝總不能棄她於不顧。

容決這一句“沒打算毀約”的承諾,薛嘉禾也真沒心寬到聽進心裏去。

若是容決真鐵了心要反,一兩個旁人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麽?

便是真看在她母親的面子上,也有許多不傷她性命而利用她的辦法。

不過這等齟齬,便不用放到台面上來說,大家各自心中明白就是了。

於是場面話過後,在薛嘉禾看來,這幾句話便算是將正事說完了,可容決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站在幾步之外盯著她看,好似有什麽難以啟齒的話在舌尖上打了結一般。

薛嘉禾被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想了想便起身坐到桌邊,提壺給容決倒了一杯白水,做個手勢示意他坐下,“攝政王殿下,請。”

容決的視線在那杯寡淡得不像是用來招待客人的白水上停了停,沒走過去,而是開口問道,“你母親……十年前離開澗西以後,就沒有再回去,是不是?”

聽他開口問的是母親的事情,薛嘉禾的動作頓了頓,才淡然道,“秦毅不是知道得比我更清楚嗎?”

“秦毅知道的,你也已經聽過了。”容決搭在佩劍上的拇指輕輕摩挲劍柄,“我沒見到她,但她應當是在那之後離開汴京,在返回澗西的過程中出現了意外——那時各州府的路中草寇盤踞,我搜尋數年未曾找見她的遺體。”

薛嘉禾擡臉看他,一雙杏眼裏毫無波瀾,“現在找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