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陳富商也不知是心大還是怎麽,在聽了夫人三言兩語後便放心地揮退下人,自己也識趣地走到一旁,將園中偌大空地讓給了容決和陳夫人二人對話,誰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坐吧。”陳夫人柔和地做了個手勢,又倒了茶推到容決面前,笑道,“我沒想到,同你再次見面,竟是在這種情況下。”

容決伸手握住茶杯卻沒舉起,他銳利的眼神盯著陳夫人那添了幾分歲月氣息的臉,從中找到了童年少年時熟悉的倒影,“……你沒死。”

“但也同死過一回差不多。”陳夫人幽幽嘆道,“我當年匆匆趕回汴京,是怕你也遭遇不測,想著若是他也要對你動手,我便親自去求他讓你活下來……誰料容家被抄家時,你居然不在汴京。也好,你算是逃過一劫。”

容決神情莫測地轉動著茶杯,“我同容家本就沒什麽血緣關系,自然不會牽扯。”

“但我早就知道你會出人頭地的,”陳夫人溫溫柔柔地望著容決笑道,“從你小時候我就看得出來,你身上有股狠勁兒,不達目的定然不會罷休,聽說攝政王的名字叫容決,又是軍中出身,我立刻就猜到那一定是你了。”

容決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理當是欣喜的,見到自己的恩人仍然健在也確實令他放下胸口一塊大石,可同陳夫人來往說了幾句後,他心中的疑惑反倒越累越多。

“……我這幾年過得也是風風雨雨,可這般平淡的小日子也沒什麽不好的,只要如今能守著我的一家人好好地過一輩子,我便心滿意足,世上再沒有比這更令我高興的事情了。”陳夫人開開心心地說著,好似要將自己如今的喜悅美滿都分享給容決聽似的。

容決認真聽她說了許久,待她停下來喝水的時候才開口道,“你知道我活著,為什麽不尋人傳信給我?”

陳夫人一怔,目光閃爍,“你是一人之下的攝政王,誰都知道……你同真正的皇帝沒什麽分別,而我如今只是個商婦,不好貿然同你搭關系,先前離得遠,手中也沒有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便熄了和你聯絡的心思。這次進京……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許多人肯定還記得我,若是傳出去,定會讓我相公面上無光,因而原本是想隱瞞一輩子的,卻不知你從何聽說了我的存在?”

容決垂了眼,沒有回答陳夫人的話,而是道,“你和陳啟說,你原先的夫家姓陳,而不是姓容。”

陳夫人愣了愣,輕笑道,“容決,我遇見我相公時,正是容家剛剛被抄家的時候,我當時擔心若是說了實話,他會顧忌我和容家有關不救我離開,只得編了個謊話,誰想這謊一撒便是這麽多年,心中也頗覺愧疚……”她嘆息起來,“你要知道,一個婦道人家在亂世中求生,實在是不容易。我也是費了許多心思,才能有如今安穩的生活。”

“陳啟確實對你不錯。”容決點頭。

雖是續弦的妻子,但容決看得出陳啟對陳夫人頗為喜愛,將她當做了真正的正妻對待,對她的孩子也是一視同仁。

陳夫人笑開了顏,“是,我的運氣很好,在那時遇見了他,又能同他兩情相悅。想必容……他要是泉下有知,也會為我寬慰吧。”

容決聞言頓了頓,“遠哥許是會為你開心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會。”

陳夫人面上神情僵了僵,澀聲道,“先帝是已經去了的人,他如何想,我並不在意。”

“……我也成親了。”容決冷不丁道,“是先帝親自下旨指的婚。”

陳夫人的笑容變得十分不自在起來,她提起茶壺轉移話題,“你的茶涼了,我給你再倒一杯過。”

“我的妻子是薛釗從宮外尋回的親生女兒,名叫薛嘉禾,今年十七歲。”容決定定看著陳夫人,“……你知道她是誰。”

“……”陳夫人執意給容決續了茶,將茶壺放下後,沉默著將十指絞在一起,“容決,我如今過得很好。我那時被生活所迫,唯一牽掛的你又下落不明,再被山賊擄去……當時萬念俱灰,見到一絲希望時,便抓住了那絲希望。我或許是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可要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的。”

那薛嘉禾就活該一個人過十年嗎?

容決想這麽問,但對著陳夫人略帶祈求的眼神,終究是沒問出口。

見容決沉默下來不再追究,陳夫人松了口氣,她擡眼往遠處掃去,視線鎖定在一個男孩的身上,遠遠朝他招了招手。

看起來才七八歲的童子穩步到了容決和陳夫人面前,拱手規規矩矩地行禮,“母親。”

“來見過攝政王。”陳夫人慈祥道,“王爺,這是我的獨子,明年就要參加會試了。”

看著朝自己行禮的男孩,容決寡言地嗯了一聲,興趣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