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3/4頁)

裴行知對他這新稱呼頗為意外,眯眼綿長地“哼”了聲,接過來一仰而盡。

戚北落長眉一軒,覷著他手裏的杯盞,玩味地勾起唇角,“裴兄喝得這般痛快,就不怕我在酒裏下|毒?”

裴行知“哦”了聲,悠悠轉著酒杯,朝他面前的醉蟹擡擡下巴,“方才殿下不也是想都沒想,就吃了我做的螃蟹?”

兩人都不說話,就這麽警惕地互相看著,過了會兒,又“嗤”的一聲,齊齊笑開。胸中沉積許久的成見仇怨,也都在彼此這一聲笑和長風泠月中,煙消雲散。

“慈兒說得沒錯,你我皆是同路人,或許將來能成為朋友。”戚北落舉起酒杯敬他,誠心邀請道,“你可願留在帝京,無需科考,我和父皇都可許你想要的官位。裴老太太應當也樂意見你在朝堂有所建樹,光耀門楣。”

裴行知搖搖頭,憑窗遙望月色,但笑不語。

恰此時,王德善入內,說外頭有官員求見。宣和帝不在,戚北落便代為跑一趟。

顧慈睡得正甜,他不忍叫醒,便命人搬來美人榻,將小家夥安置好,親手蓋上被子,檢查無誤,方才離開。

睡得好好的,身上突然沉甸甸地壓了一層,顧慈不樂意了,小短腿一蹬,將被子踹到地上。

裴行知笑了笑,過去撿起被子,重新蓋在她身上,仔仔細細掖好被角,轉身正要離開,她又把被子踢了。

他再次幫她蓋好,她又給踢開,無奈之下,他只好在旁看著。

顧慈睡得很沉,細微的燈光照映她面容,纖長的睫毛在眼底婉轉溫柔的弧影,雙頰生暈,清淺透骨的香氣隱約散來,待要細嗅卻又再尋不見,宛如夏末殘荷上一掠而過的秋日蜻蜓。

一縷青絲滑落至她眼前,裴行知指尖一顫,下意識伸出去,想幫她挑開。即將觸碰時,他忽然停住,默默收回食指,緊緊攥拳,終還是無力松開,收回袖中。

“你要好好的,我的小姑娘。”聲音低啞,似在呢喃。

瑩白月光照進他墨黑眸底,漾開片片漣漪,默然看了會兒,他拿起桌上的洞簫,頭也不回地踏月離去,衣袂飄舉,除卻兩袖月色,什麽也沒帶走。

戚北落回來,見屋裏只剩顧慈,忙命王德善去尋人。

等待的途中,他隨手挑開顧慈眼前那綹惹她皺眉的發絲,見她睡顏可愛,又忍不住輕輕啄了口。

王德善打聽完,哈腰回道:“裴大人已然出城。”

戚北落心中感慨萬千,長嘆一聲“可惜”,也只能作罷。

*

歲月不居,轉眼又是三秋。宣和帝下詔宣布退位,領著他的皇後四處遊山玩水。

太子登基大典井然有序地預備著,宮裏宮外,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卻有一輛青綢小車悠然從宮中駛出,停至城外碼頭,轉乘小舟,取道紅鸞島。

眼下並非佳節,島上遊人稀少。海棠神木依舊終年花開不敗,點點嫣紅次第綴滿枝頭。夜色飄渺,有風過,紅綢飄揚,有種神秘的美感。

戚朝朝和戚暮暮一下馬車就撒丫子亂跑,雲錦、雲繡和王德善亦步亦趨追在後頭,生怕她們摔跤。

顧慈仰望翠碧中浮動的嫣紅,想起前世那株海棠,恍惚升起種“莊生曉夢”之感。

背後有人貼來,圈住她腰肢,下頜擱在她肩頭,同她耳鬢廝磨,“在想什麽?”

顧慈淡笑,身子放松地往後倒,入他懷中,“我在想,當年你在這許了什麽願望?”

戚北落一愣,擡頭瞅著滿樹紅綢,眼神亮了亮,笑道:“我可以告訴你許了什麽願望,那同樣,你也得告訴我,你許了什麽願?”

真不愧是馬上要當皇帝的人,一點虧也不讓吃。顧慈嗤之以鼻,揣摩自己寫的“望他所念,皆能如願”,雖有些害羞,還是點頭同意。

為了不讓神明記錯人,神木上的許願紅綢都寫了許願人的姓名。不出一刻鐘,鳳簫便將兩人的綢子尋來奉上。

顧慈生怕戚北落反悔,忙搶了綢子,背過身去,一點一點展開看。綢子經風吹雨淋,有些褪色,可上頭的字跡筆鋒凜冽,一看便知,是他的傑作,且也只寫了八個字。

“一生摯愛,無可取代。”

顧慈愕然回眸,恰好戚北落也看完她寫的,似笑非笑地睨來。視線相接,仿佛一夜春風催開滿城桃李,兩人臉上的笑越發輕軟。

“原來慈兒那時就已經想嫁我,虧我還想再等等,當真是浪費時間了。”戚北落眉眼含笑,擁住她,懲戒似的揉捏她下巴,“就該早些把你娶回來!”

顧慈扭頭甩開,嬌嗔地瞪他,“是你自己蠢,我都給那麽多暗示了,你還傻乎乎的,最後還要我去開口......”

戚北落笑笑,“好,都是我的不是。”眼珠左右亂瞟,“不過......人既然都已經來了,那是不是應該......把之前的賬給結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