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戚北落的歸來,便是一劑最有力的定心丸,不僅安住了顧慈的心,也安住了全帝京城人的心。

戚臨川率領的草寇趁皇城空虛,漏夜潛入搗亂,意欲逼宮。雖說這時機選擇得極妙,可在戚北落和裴行知面前,到底欠了點火候。

一夜驚風密雨,終在曙色破雲而來的一刻消於無形,載入史書,也不過寥寥四字“戊寅之變”。

變亂後的第一日,錦衣衛就在出城的泔水車裏,捉拿住藏匿其企圖逃跑的戚臨川。

他妄圖以身上的皇族血脈,求一個面聖討饒的機會,宣和帝卻一口拒絕,直接命人將他就地問斬,屍首不得入皇陵,隨意棄於亂葬崗,無碑無冢。而他旁邊,就躺著早已涼透的王芍。

變亂後的第二日,戚北落以雷霆之勢,將藏匿在帝京城四方邊角的王家殘余勢力和流寇全部抓獲,送上刑場。

閡城百姓拍手叫好,一面唾棄戚臨川的同時,一面不忘贊頌戚北落英武忠義無雙。更有說書先生舌綻蓮花,將這段事跡編纂成故事,取代從前那些什麽挑人皮做燈籠的傳聞,在坊間口口相傳。

然而現在,眾人眼中龍章鳳姿、胸吞萬流的太子殿下正高舉一碗水,在東宮罰站,低垂腦袋收著下巴頦,大氣不敢出。

“瀧江戰敗之事是你們的誘敵之策,為何不早告訴於我?害我擔心。”

顧慈倚著軟枕,靠半躺在床榻上,柳眉倒豎,指著戚北落的鼻子興師問罪。因情緒激動,嗓門拔高,不小心吵醒身邊兩個小糯米團子。

姐姐倒還安靜,澹定地瞥了眼娘親,又澹定地瞥了眼正在罰站的爹爹,最後澹定地歪頭繼續睡。妹妹卻是個不省心的,皺著小臉“嗚嗚”直哭。

顧慈冷冽的心瞬間柔軟得不像樣,抱起小團子柔聲細語地哄。

因是早產,姐妹倆身子都比平常嬰孩要嬌小許多,眼下雖還未張開,皺皺巴巴的一團,五官卻極為精致,可以想見她們將來長大後定然風華傾國,不遜其母。

因她們落地時,正值黑夜與黎明交接,宮中動亂即將結束,遂取名“朝朝”和“暮暮”,也寓意一家人從今晚後朝朝暮暮都在一塊,永遠不分開。

戚北落望著自己的妻女,目光輕柔得像天際一片雲,心頭沉澱了數月的瑣屑一掃而空。

“慈兒,這事沒提起告知於你,害你日夜為我擔心,是我的不對。”他嘆了聲,繼續解釋道,“此前我和奚二在帝京布下天羅地網都沒能抓住戚臨川,想來在帝京內定還有不少他的爪牙,一日不除,終成大患。”

“後來嶽父和姐夫出事,我領兵北征,發現赫連錚此番率兵南下,多半是受戚臨川暗中挑唆,就和父皇......還有你表兄,聯手想了這麽個詐敗的法子,讓戚臨川誤以為我已戰死,帝京空虛,誘他出來,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之所以不告訴你,也是怕隔墻有耳。”

顧慈眉心折痕更深,越想越窩火。

他也就算了,裴行知就在自己身邊,什麽事都知道,卻一個字也不跟她提,就看著她在旁幹著急。

“好啊,既然你那麽信不過我,那就幹脆,這幾日你都別到我屋裏來,免得我這‘隔墻有耳’,給太子殿下惹麻煩!”說完,她便低頭繼續哄女兒,再不看他一眼。

戚北落肩膀一晃,頭頂上的瓷碗被帶動,搖落一小泊水,瞬間降他淋清醒,枯著眉頭道:

“慈兒,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瞧母後,父皇不是也沒將這事告訴她?所以你不是唯一被蒙在鼓裏的,就莫要......”

這話倒給顧慈提了個醒。她兩眼驟亮,昂首笑吟吟望過來,笑似煙波霧靄,“既然你非要拿我和母後比,那便別怪我心狠。母後為這事,罰父皇一個月不準踏入長華宮。太子殿下既然是主謀,那便自今日起,兩個月不準過來打攪我和寶寶。”

不準來打攪她和寶寶,這是給他下了逐客令?他堂堂一國太子,在東宮之內,被別人下了逐客令?

戚北落覺得不太行,搖頭拼命反對。

可他越不願意,顧慈就越覺得好,一拍床板,這事便定下來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無論戚北落怎麽在顧慈面前告罪認錯,她都假裝沒看見,日日守在女兒身邊,抱完姐姐抱妹妹,親完妹妹親姐姐。

兩個糯米團子已經長開,從粉嫩嫩的兩團變得白胖可愛,得了娘親的疼愛,眨巴大眼睛,舞著小肉手“啊啊”朝她笑。

燭光暖暖,其樂融融。

桌案邊,兩道目光直挺挺投來,幽怨又熾熱,顧慈輕慢地挑了下眉,冷聲道:“看什麽看?批你的折子去。”然後又捧著臉低頭瞧女兒,怎麽瞧都覺不夠。

兩個小糯米團子跟娘親一塊同仇敵愾,嘟著嘴,不高興地朝男人吐泡泡。

男人氣得鼻子噴火。兩個小沒良心的!沒有他,她們還不知道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