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眼下眾人都在為顧蘅產子的事忙碌,並未留意這裏的變故。

王芍從背後捂住顧慈的嘴,匕首抵住後腰,將她拖離這間院子,繞出隔壁廡房,藏到墻根陰影處。

顧慈惦記腹中孩兒的安危,並未掙紮,老老實實隨她過去。

而今戚臨川扯旗起事,致使帝京城大亂,風聲鶴唳。既然戚臨川無事,顧慈也料到王芍定還活著,只是沒想到,她竟還留在宮中,這個於她而言可謂天底下最危險的地方,並未和戚臨川在一塊。

她尚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王芍先扯動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為何會在這?還是拜你所賜啊,顧慈。”

“太妃出事後,我和戚臨川前腳才剛逃出王府,戚北落就領著人追上,封鎖城門。戚臨川利用我和王家殘余叔輩成功牽上線,又嫌我礙事,竟丟下我獨自出逃。”

她借著星光,四顧周圍的碧瓦朱甍、雕梁繡柱,湊到顧慈耳邊咬牙切齒。

“我忍辱負重混入宮中做宮人,每日起早貪黑,風吹日曬,做著最低賤的粗活。可你呢!呵,太子妃?連根繡花針都不用拿,每日往床上舒舒服服地一躺,擎等人來伺候就是。憑什麽?”

她捏緊匕首,深陷的眼窩緩緩繃起幾道癲狂深刻的血絲,幾乎是咬著顧慈的耳朵在說話。

“姓顧的,我告訴你,”你這位子本該是屬於我王芍的!明明當初是你先背棄太子殿下,而今憑什麽還能霸占太子殿下的獨寵?這些都該是我的!我的!”

即便背對著她,顧慈依舊能清楚得感覺到她投向自己的怨毒目光。

能隱忍這麽久,等到戚北落不在,而眾人又忙於旁事的時候再跳出來,挾持自己,足可見其深沉心機。敢在東宮行刺,大約也是做好了與自己同歸於盡的準備。

可顧慈一點也不想死在這,為了孩子,為了戚北落,她都要活下去。

王芍方才因情緒太過激動,話說到最後,聲音不由自主變得尖銳高亢,引來外頭宮衛注意,高聲呵斥道:“什麽人在那!”

王芍執刀的手一顫,顧慈瞧準時機,使出吃奶的勁兒張嘴狠狠咬住她捂在自己嘴的手。

王芍吃痛驚呼,松開手,顧慈又狠狠踩了下她的腳,捧著圓滾滾的肚子往月洞門跑,高呼:“救命!有刺客,快來人!”

因這便便大腹,加之心弦緊繃,顧慈沒跑兩步便大汗淋漓,力不從心。王芍握著匕首狂笑奔來,絹燈滂沱出慘白的光,映亮她滄桑黧黑的面容,五官扭曲,幾近變形。

眼瞧就快被追上,顧慈焦急萬分,一時沒留神台階,腳底絆倒,“啊”了聲,人直挺挺栽倒下去。腹部磕到底,隱隱陣痛,她由不得蜷起身子,額上沁出大顆汗珠,手撐著地面還想站起來,雙腿卻仿佛不是自己的,根本不聽她使喚。

“哈哈哈,顧慈,天要亡你,天要亡你!這就是報應!報應!哈哈哈——”王芍仰天長笑,高高舉起匕首朝顧慈猛然刺去。

還未舉到最高處,一道勁風忽從耳畔疾馳而過,貫穿她右腕。她茫然擡眸,腕間直挺挺紮著一根羽箭,殷紅的血透過血洞,沿小臂蜿蜒淌下。

“誒?”匕首咣當一聲落地,王芍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又是三聲“嗖”,左腕、雙踝皆被箭射中,身子瞬間支撐不住,紙燈籠般晃了晃,轟然倒地,厲聲慘叫。

顧慈被疼痛折騰得渾身無力,勉強掀開半幅眼皮。

月光下,裴行知丟了那柄舉世無雙的玄鐵弓|弩,徑直奔到她面前,要扶她起來,余光瞥見她茶白色裙子淅淅瀝瀝泅開數點紅,瞳孔驟然一縮,趕忙伸手去探她脈象,從來波瀾不驚的面容頭一回顯出驚惶之色。

顧慈窺其神色,隱約猜出大半,強壓住心頭恐懼,用盡最後的力氣攥住他衣襟,纖瘦的手指在寒風中細細顫抖。

“保、保住......我的孩子......求你,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我的孩子......”

裴行知眉頭緊鎖,眼眸晦暗,蓬著幾分惱怒,“莫再說話,多存些力氣。”吩咐人去喚穩婆和太醫馬上到北慈宮準備著,輕聲道一句:“冒犯了。”將顧慈從地上抱起。

沒得到準確答復,顧慈不肯松手,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住他,淚珠懸在睫尖,欲墜不墜。腹部劇痛更甚,她唇瓣白透,卻還咬著牙,幾近絕望地道:“倘若孩子保不住,我也絕不獨活!”

此情此景,拿自己的性命去威脅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很無恥,可顧慈一點也不後悔,即便時光倒流,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這麽說。

這個孩子對她的意義有多大,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戚北落如今生死未蔔,萬一真出了什麽差錯,那這個孩子便是他在世間唯一的血脈,哪怕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