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我們一起去夕山(第4/6頁)

沈妤聽見陸行州的話,一時竟生出一股難得的認同感。

她雖然不想承認,但在某一些方面,陸行州與自己的觀念,實在是嚴絲合縫地統一著。

姚之平是李復曾經介紹給沈妤的人,他年輕時在北城待過,父親是夕山的老村長。

去年他帶著特產來北城,一見到沈妤便發出了邀請:“你要是來夕山,就給我一個電話,我一定準備上好的臘肉在村口等你。”

可等陸行州和沈妤從悠山縣城的車站裏出來,接他們的卻是一個六十多歲的小老頭兒。

老頭兒是姚之平喊來的,臉被毀了,看不清長相。

他是外地人,前些年才搬到夕山來,旁人喊他老刀疤子,用夕山當地的話叫來,其實有些像是罵人的話。

可老刀疤並不在意,他還挺愛聽。

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精通歪門邪道,就算沒能遺臭萬年,到老了取這麽個名字,既風光又敞亮,也算是贊美。

不過老刀疤不如年輕時生龍活虎,已經不能再與人唇槍舌戰了,他的肺裏長了挺大一個泡兒,治不好,說得多了就扯著心眼兒裏疼。

於是只能一路敲著煙杆咳嗽著,帶動顎下那塊寸長的刀疤,勝過千言萬語。

進山的路有些長,遠沒有許多書中寫的那般愜意。

沈妤不但沒能如想象中那樣看遍山野春色、縱情高歌,還不得不在一路劇烈的顛簸裏,小心捂住自己的左半邊屁股,抓著拖拉機裏的半根鐵把手,偏頭往外使勁杵著,以此來躲開這一路迎面撲來的旱煙與拖拉機濃霧。

老刀疤回頭看見沈妤的模樣,略為局促地笑了笑,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收起煙杆放進車頭的鐵盒裏,開口大如響雷:去後頭你對象那兒坐著,別扯壞了我剛換的把手,金貴著哩。

沈妤聳著肩往後挪了挪屁股,偏頭看見陸行州閉眼沉默的樣子,沒有回話。

這車是老刀疤的命根子,沈妤看得出來,按照老人家的話來說,寶貝疙瘩換成毛爺爺頭,得比自個兒的命還多上幾張。

但到底也是多年的老物件了,一路不停的起火、抖一抖、熄火、又抖一抖,時不時的卡住一口氣就像是馬上要仙去。

但老刀疤看著一點兒也不著急。

他的日子多長啊,正好趁了停下來的空档下地歇息一會兒,靠在車邊抽一袋煙,或是采一把路邊的野草放進兜裏,“哼”的一聲顯得驕傲無比,他說:“你們看這日頭多好呐,今天是老天爺賞了臉,讓你們兩口子看見這些最漂亮的東西。”

沈妤偏頭望著路邊的一片菜田,沒有聽清老刀疤的話。

陸行州卻在此時慢慢睜開了眼睛,他在那一刻,莫名覺得老刀疤的驕傲有些孤獨,所以他點了點頭,輕聲回答,您說的對。

車子上了國道,路便變得平坦起來。

沈妤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沒一會兒就找著老刀疤說起了話,時間在他們兩的聲音裏倒是也不那麽難過了。

車到村口的時候日頭已經微微暗下來,老刀疤就地把兩人放下來,轉手交給了一個正要進村的姑娘,臨走時被陸行州硬塞了一包煙。

老刀疤實在是好這一口的,一路上時不時瞄一眼陸行州口袋裏的洋煙,奈著老臉與肺病沒法兒開口,最後被陸行州硬生生塞在手裏,還是一臉不樂意地接了過去,五官往上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嘴裏罵罵咧咧:“都說了老子這病吃不得煙,你這臭小子就是想著老子早點死,我呸,老子抽根煙快活得賽他百把個神仙,還死他娘個屁。”

陸行州覺得這老頭實在有趣,所以也不著急離開,靠在一旁的樹幹上,看著他微胖的身子慢慢消失在夕山的雲霧裏,這才回頭往沈妤和姑娘身邊走去。

小姑娘白凈細膩,雖是一張普通的臉,卻勝在年輕,像過去陸行州看過的許多清秀姑娘。

她看著陸行州的眼睛很明亮,喜歡的神情呼之欲出,不加掩飾,單純的讓人內心發慌。

陸行州沒有辦法對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面露冷色。

他只能邁步上前,伸手去摘沈妤頭上掉落的葉子,然後將她落在耳邊的發絲撩起,一一放在腦後。

花兒開的挺好,一片一片出來,一朵一朵又藏進去。

姚之平的家並不遠,進了村,往前跨過幾片菜田入眼便到了。

他雖然沒有按照約定來村口接沈妤,卻的確為沈妤準備了自家炕好的臘肉,在門口望見沈妤,墊腳用力搖動起手裏的東西,扯著嗓子喊她的名字。

他身邊的兩條老黃狗也隨著他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知是在歡迎沈妤,還是把沈妤當成了他手裏的那兩塊肉。

姚之平右腳有些殘疾,在看見陸行州的那一刻,忍不住小跑上前,雙眼發亮,大聲喊到:“陸行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