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4/5頁)

沈黎聽見李文瀚的話,果然深受蠱惑。

只是他對陸行州心存成見,依然皺著眉頭,做出並不在意的樣子。

李文瀚於是又靠過去,繼續使壞:“你們陸老師還有很多模型呢,絕版的Tk3116,他有倆!”

沈黎這下終於忍不住了。

他抓住沈妤的袖子,眼中開始閃起渴望的光芒,輕聲央求起來:“媽媽,晚上讓陸老師陪我們,你回來他們再走,好不好。”

沈妤沒有想到李文瀚這位非洲友人在應付孩子上頗有心得。

她望著沈黎的目光,又擡頭看向陸行州,見他神情平靜,仿佛自己不答應倒是顯得不夠豁達,只能點頭說好,臨走前,囑咐了一句:“要聽阿姨的話,早早上床睡覺,不許裝成怪物嚇小茗。”

沈黎鄭重點頭,眼神堅定,仿佛自己已然成為一個值得信任的大人。

沈妤與李瑤談完了事,時間已近十點。

回到家裏,客廳裏燈已經換成夜晚的小盞,空氣中殘留著些許酒氣,沙發上兩個男人橫躺其中,鼾聲大起。

她踩著趙源的胳膊過來,差點嚇得叫出了聲。

阿姨這時正從廚房裏出來,看見她快步向前,小聲問好:“沈小姐你回來啦。”

沈妤指向旁邊的李文瀚、趙源,壓下自己的嗓子,小心開口問:“他們怎麽這個樣子?打架了?”

阿姨眼神憐憫,望著一旁的趙源,情緒湧來,恨不得掏出一根手巾抹抹眼中涓涓淚水,嘆著氣回答:“哪裏,小夥子心裏苦得很,喝了些酒,沈小姐,這位趙先生可真是個不容易的人。”

沈妤聽見阿姨的話,只覺腦袋生疼。

這位阿姨今年六十,蘇杭人士,為人善良,老伴早些時候見了主席,兩個孩子雄赳赳氣昂昂奔赴美利堅,平日裏她獨身一人留守祖國,見到流浪的貓狗都恨不得把手裏的佛珠撥得叮鈴作響。

沈妤左右環繞一圈,只能繼續問:“那陸行州,就是小黎的那個老師呢?”

阿姨這下又高興起來,前後看看,靠在沈妤面前,輕聲回答:“應該在陽台吧。沈小姐,這個陸老師可真不得了。他說的東西小黎特別喜歡聽,吃飯的時候還抱著他的手一直一直地問,我還沒有見小黎這麽喜歡過一個大人。而且,那位李先生說了,這陸老師,本職是青大教授,剛剛回國,因為妹妹懷孕才來代課教小黎的。嘖,我這人眼光一向最準了,一開始看見他,我就知道是高級知識分子,那氣質,那長相,整個世上都是難找到的人物。”

沈妤想起之前在機場見到陸行州的場景,此時倒沒有覺得訝異。

她輕嘆口氣,搖頭讓阿姨回去休息。

自己走進餐廳,喝下一杯水,望著餐桌上雜亂擺放著的幾張紙漸漸出了神。

那紙上面的方正小楷十分標志,皆出自李文瀚的手。

李文瀚這人酒量尚可,只是喝完便總愛寫些什麽。

他以前寫過自己大學前的理想,寫過一整本懷念盈盈、紅紅、或是蘭蘭的書,也寫過一些不知所雲的句子,一封給他未來孩子的信。

可今天,在這幾張空白的紙上,他的話似乎尤其的少,那麽空闊的一片地方,自始至終,只躺著一句話——兄弟,我希望你好。

沈妤並沒有接觸過許多的男人,她更無從得知太多男人之間相處的方式。

但她望著此時手上的方正小楷,仿佛通過它,看見了李文瀚那張黝黑的臉上泛起的一點紅潤,有如龜裂的土地上長出一只郁金香,突兀得恰到好處。

沈妤將那些桌子上的白紙一張一張收起來,放在顯眼的位置。

脫下外衣,轉身往洗手間走去,她打開龍頭,突然感覺到身後被人覆蓋的重量,“啊”的一下叫出聲來,她擡起頭,通過鏡子看見身後陸行州那張泛紅的臉。

陸行州此時一米八八的身體靠在沈妤身後,呼吸吐納之間全是渾濁的酒氣,縈繞在沈妤身旁,就像她自己也跟著醉了一遭。

他的眼鏡不知什麽時候脫落在地上,露出鏡片下單薄的眼角眉梢,高挺的鼻梁連成一線,往下走去,就連輪廓也顯得清俊。

沈妤的臉上開始不自主地發起了燙,平心而論,陸行州的長相實在有些過了分。

她緩慢地挪動胳膊,試圖讓自己從洗手台前移開一些。

可陸行州的皮膚天生冰涼,靠在沈妤溫暖的衣服後頭,許是覺得舒服,竟又把臉往上靠了一靠。

他平日裏扣得一絲不苟的襯衫,此時領口不經意散開,頭發垂落在額前,喉結上下滾動,有如醉酒酣睡的獅子。

可獅子是悲哀的。

他們心裏有朵不開不敗的薔薇花。

她笑,世界跟著她笑;她哭,世界於是也跟著她哭。

野獸的世界其實很孤獨,當沒有了那一朵薔薇,他們又將要回歸到現實的生活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