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16)(第3/6頁)
當地有個手藝很好的阿婆,有一把據說傳了好幾代的銀剪子。
村民們經常去她那裏剪頭發,她總說,自己雖人老了,但手藝沒退步,大家也樂意讓她操刀。
下午吃晚飯前,許淩薇忙完了裏裏外外的事情,帶著晚晚去了阿婆那裏,準備給她收拾一下頭發簾兒。
起先晚晚想自己去,她堅持說這種小事自己可以獨自完成,像是一夜之間變勇敢了不少,但是許淩薇說這片太亂,還是怕出事,堅持陪她一起去。
晚晚的學校校風是出了名的苛刻。
上學期她留著頭發簾兒拖著沒剪,就被教導主任批評了好幾次,許淩薇打電話給她請假的時候,她班主任還強調了回學校前一定要收拾好,不然會給班級拖後腿,跟著一起扣紀律分。
阿婆左手舉著那把銀剪子,右手拿了個粉色塑料邊框的鏡子,繞著她左右看了看。
撥了撥她的劉海兒,露出一截光潔白皙的額頭。
沿著她額頭飽滿流暢的弧度,長而卷翹的睫毛,和秀氣眉峰蜿蜒下去,是她挺翹而小巧的鼻尖兒。
她唇峰微微翹起,上唇微豐,稍一噘嘴,就好像委屈的不行。
她擡眸看了看阿婆,問:“能別剪太短嗎……”
“為什麽呀?”阿婆笑著。
她皺了皺眉說:“剪太短,有點兒醜……”
“小丫頭還挺有主意的,長大了啊,”阿婆放下剪子,說,“不如幹脆別剪了,額頭露出來,還挺精神的呢,你瞧瞧鏡子,水靈多了。”
她倒不是不想賺這個錢,只是小姑娘露出額頭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不說,柔嫩裏,有一種出落得十分自然的嬌嫵。
那種半明半昧的成熟的氣質,好像在她身上,緩緩地剝繭而出了。
“不剪了,行嗎,晚晚?”
許淩薇給晚晚撥過去頭發簾,往耳後順了順,左右打量著她。
確實更好看了些。有種欲蓋彌彰的成熟味道了。
晚晚說:“行。”
“你們老師估計也不會批評你的,你就留起來吧,等到再長一些了,全都梳上去,中學生嘛,精精神神的多好啊。”
“嗯。”
晚晚擡眼,定定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不知為什麽,恍然間,自己好像在一夜之間飛速地成長了起來。
阿婆便過來取她身上罩著的那塊兒塑料布,拿走了,折疊好放到一旁去,嘴皮子不閑著,跟她們閑聊起來:
“這次多虧了你們這些大城市來的醫生啊,不然,真不知道這天災過後可怎麽熬啊。”
“都是應該做的。”
許淩薇笑了笑,醫療站那邊還有事情,不打算跟阿婆多說了,要拉著晚晚告別了。
“說起來,前幾天住在你們醫療站的那個男人,”阿婆說著,去水槽那邊洗手,“就是受了傷的那個,我記得他。我對他印象很深,他是在這裏還算有名的一個毒販的馬仔,去年呢,還沒發洪水的時候,我們村子裏收了罌粟,要交貨出去,有幾次是他帶人來收的。”
“不過啊,沒一陣子這邊的管制力度就加大了,種再多也賣不出去了。”阿婆指著屋外一片禿蕪荒涼的土地,唉聲嘆氣的,“現在管的很嚴,大家都不敢種了,年前產量就折了一半,他之前來了一次,也沒貨了,他們毒販的生意也不好做啦……這山崗上,成日都有人盯著呢,前面已經不景氣了,後腳又來了場洪水,什麽都沒了……”
阿婆說著,就有些哀惋。
一回頭,那個女人已經拉著那個女孩子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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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綏死後,康泰亨整個人像被抽幹了所有的精神氣,跟個沒骨血的空殼子似的。
做過一遭手術,人本就脆弱,氣色差到極致,只時隔了大半個月不見,沈知晝進來看到那副幹枯的骷髏架子縮在那兒,還以為他是吸毒吸成了這副鬼樣子。
不過,但凡有點兒腦子,想賺持久一些的錢的毒販,都是不吸毒的。
玩命賺的錢,也得有命花,誰也不會做這個虧本的買賣把自己賠進去。
“這個事,我早就想跟你們說了,”康泰亨捏著手裏兩個文玩核桃,輕輕咳嗽著,上氣不接下氣的,“林先生要人去港城,我之前呢,也有這個想法。”
他在泰國拜佛幾乎一月有余,滴肉不沾,加上康綏死了,那張枯木般皺褶縱橫的臉,臉色差得像張泡皺了的黃紙似的。
“不過啊,一碼歸一碼,伽卡的生意,咱們還得做,那港城十萬八千裏的,久了,我可就把控不了了,我在這裏發家,阿綏呢,也自小在這裏長大,他以前還總跟我講,要做的更大些……唉,不景氣就不景氣麽,澇季一過,慢慢也就好了嘛……”
他又咳嗽了兩下,背過身去直幹嘔,撕心裂肺地咳,要吐血了似的。轉而一擡臉,就朝著坐在長桌另一頭的沈知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