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鳩占鵲巢(第2/2頁)

元宏已經打紅了眼睛,不復往日的冷靜模樣。

他從鼻子裏“呼呼”地往外噴著粗氣,理都不理會皇後,怒喝道:“來人,把元恂拖出來,朕今天不打死他,朕就不配當大魏的皇帝!”

雙蒙與白整領命上前,將元恂從馮清的身後拖了出來。元宏又是一腳踹過去,將元恂踹得再次匍匐於地。宮杖如雨落下,元恂奄奄一息,猶在呼喝道:“穆駙馬,皇叔祖,你們救救我,救救我啊……”

身材瘦弱的元宏再也掄不動宮杖了,他垂手下來,沾滿元恂鮮血的大杖落在太極殿地下,一旁已嚇得膽戰心跳的馮清,這才輕舒一口氣,皇上這頓暴打過後,也該出盡惡氣了吧?元恂的小命,今天總算是保住了。

“元禧!”元宏扭過臉,用手指著他的二弟鹹陽王元禧,喝道,“你給朕接著打,打死這個混賬東西!朕執政為帝二十多年的心血,大魏帝王征殺百年的戰功,才好不容易占據的半壁江山,不能葬送在這逆種手裏!”

鹹陽王元禧猶豫了一下,慢慢從地下撿起了大杖。

今天要是元恂不死,要是皇上這次只是氣頭上才惡打元恂一頓、最終沒有廢掉元恂的太子之位,那今天他聽從旨意持杖重打元恂的行為,將來總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甚至滅門之災……

“給朕狠狠地打!”元宏嘶吼著,緊接著開始激烈地咳嗽,雙蒙忙走過來為元宏拍打著後背,臉龐被怒火燒紅的元宏,好不容易才透過氣來。

元禧被他帶有破音的竭力嘶吼嚇了一大跳,趕緊持杖往元恂身上擊打著,他有意手下留情,舉得高,落得慢,避開了元恂身上的要害處。

元宏看出了元禧的避重就輕,一把又從元禧手中搶過大杖,拼命往元恂的頭上腿上打去。

馮清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急奔兩步,伏在已被打成血人的元恂身上,痛哭著道:“皇上,要打就連臣妾一塊打死吧!皇上就是不念著太後,不念著臣妾,也該念著當年貞皇後自幼與皇上貼身相伴、無微不至地照料過皇上,念著貞皇後因立嗣而死,死前向皇上托孤,要皇上好好看視她留下的這塊骨血……臣妾進宮的時候遲,可也聽老宮人說了,當年貞皇後伺候皇上,那是拼了性命、任勞任怨,從皇上的衣膳、湯藥到皇上的起居、冷暖,貞皇後無不親自過問照管,生了恂兒之後,太後要將他立為太子,皇上為了貞皇後不被賜死,與太後多次爭執,貞皇後為了不讓皇上為難,自己在太後面前飲藥而盡……皇上看在貞皇後一心為著皇上的份上,就饒了恂兒一次吧……”

馮清的哭泣和說述,刹那間打動了元宏被怒火燃燒的心。

死後被追封為貞皇後的林貴人,那曾經是個多麽溫婉的女子。她年長元宏許多,處處體貼入微,從不違逆聖意,可那樣的母親,怎麽就會生了這麽個混賬兒子?

馮清依舊在哭求著:“恂兒繈褓中就失去母親,孤苦可憐,連貞皇後的樣子都不記得,雖有太後和臣妾母養他多年,可那畢竟取代不了親生母親。皇上,恂兒他變成今天這個樣子,臣妾固然難辭其咎,可他自幼失母,沒體會過生母恩慈,難免心底冷漠、性情頑劣,與常人不同……”

馮清的解釋,再次觸動了元宏心底塵封已久的苦難回憶。

和元恂一樣,元宏也是繈褓中就失去了生母,從小被嚴厲苛刻的太後照料,雖在宮中有大批侍女小黃門圍繞,雖然五歲便已稱帝,但他內心常覺孤苦無依。多少個淒涼的夜晚,幼小的元宏望著窗外黑黝黝的樹影,內心惶恐不安,多少個病痛煩惱的時刻,除了滿架圖籍,再沒有任何東西能給他安慰……

元宏望著已昏死過去的元恂,望著太極殿上到處沾染的鮮血,只能長嘆一聲,手中的宮杖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