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 捕風成虛影

翠屏與玉華相視而笑,玉華道,“瞧瞧,真是個神仙似的人兒,這樣好的性情少見得很。”

“誰說不是呢,遭了恁大的難還能這麽著,真是個透亮的人!咱們如今跟著她也輕省。”翠屏道,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又將小桌反復擦幹凈,小丫頭來擡了食盒回灶間,玉華出門遠遠看了一眼,她們姑娘一人靠在花架子下,不緊不慢打著扇子,半闔著眼打盹兒,心想到底還是個孩子,十四五歲的年紀也沒什麽煩惱,不似自己,人大了事兒也多了,日後放出園子去了還不知怎麽樣呢。

毋望微眯著眼看那月季葉子,搖搖曳曳的,便想起饅頭村裏的黃瓜架子來,還記得自己爬著凳子點蚜蟲來著,如今她到了金陵,因走得匆忙,未同章程文俊辭行,不知章程成親沒有,新媳婦長得什麽樣……過會子要給叔叔嬸子寫封信,路上走了一個多月,現在既已安頓好了,自然要報平安的。

正胡亂想著,眼見著芳齡帶著丫頭從園門口翩翩然而來,轉眼便到了跟前,笑道,“姐姐真好興致,這是賞花還是歇覺呢?”

毋望道,“皆有。你今日沒去學裏?”

芳齡嘆了聲,頹敗坐在旁邊的石凳上,屏退了丫頭才道,“我原早就該不去學裏了,不是放不下嘛……昨兒我聽姐姐的,探了他的口風。”

毋望直起身問道,“怎麽樣?他可有意?”

“快別提吧,討了個沒臉!他在家鄉早有了合意的姑娘,只等著他這裏的事兒完了就要回去成婚的。”芳齡耷著嘴角,一副玄然欲泣的樣子,“我當時真是臊也臊死了,如今再沒臉去學裏了。”

毋望也甚覺悲涼,“真真可惜了,怪我給你出的這個主意。”

芳齡道,“我也不後悔這一遭,只怪自己沒福氣罷了,人家如玉的公子,哪裏看得上我一個庶女。”

“既這麽的也沒法,你且放寬心吧,命裏注定的沒緣分,強求也強求不來。”毋望迷茫道,“只是後頭可怎麽辦呢,你真要嫁到張家去嗎?”

芳齡苦笑道,“哪裏還有別的法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叫我嫁我便嫁吧,如今也沒了別的想頭,還能怎麽的。”

毋望心道果然各有各的難處,芳齡這後半輩子豈不毀了嗎,那個教書先生倒是個癡情的,一心念著家裏的心上人,看來的確正人君子無疑啊。

芳齡沉吟會子道,“大不了一根繩子了斷也就是了,大家幹凈。”

毋望嚇了一跳,急道,“你又混說!哪裏就到那個地步了,你又未見過那位張公子,或者不比你那先生差也未可知,眼下就要死要活的犯不上吧。”

芳齡別扭道,“你可曾喜歡過一個人?整日心心念念的神魂顛倒,若不能長相廝守,這輩子活著也無望,還不如死了。”

毋望想起了章程,又想起了裴臻,也不知哪種是真喜歡,她雖比芳齡虛長了兩個月,這些兒女情長卻不如她懂得多,許是養在閨中的女孩兒看的雜書多,芳齡陶醉其中時,她正領著沛哥兒挖野菜呢!頭裏發了願要嫁章程的,後來裴臻來插了一杠子,嫁不成章程了她也不傷心,如今只想著等上三年罷了,最後什麽結局也不知道。

芳齡看她怔怔搖頭,不由道,“在那裏時沒人說媒嗎?”

毋望心裏的事也不想叫人知道,萬一哪天她說漏了嘴倒不好,便一味地搖頭,芳齡道,“像姐姐這樣的標致模樣怎麽沒人保媒,若家裏還如從前,門檻定要被人踏平了的。”

毋望呵呵笑道,“我尚且有孝要守,哪裏還想這些!”

芳齡愁眉不展道,“我如今知道情最傷人了,以往不以為然,現下怎麽樣呢!老太太也不給我做主,說既分了家,雖住在一處也不得管各家的家務事,好歹要聽父親母親的,我無路可走了,原想他若來提親便和家裏掙上一掙,誰知鬧得這般田地,我還有什麽指望呢,上趕著嫁給人家,人家卻還不要。”

毋望道,“你們何時認識的,心思這樣深?”

芳齡擺弄著禁步上的玉玦道,“也沒多久,他是上月月底才到應天來的,那時學裏正要聘先生,機緣巧合他便來了……我才見他那會兒就認定他必是我的良人,也沒來由的,現在想來也不通得很。”

毋望不禁對這芳齡多看了兩眼,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也忒快了吧!半個月不到的工夫能看清些什麽,還陷得那樣深,在她看來無非是少女懷春,稍俊些的就多注意些,哪裏就真到了非卿不嫁的地步!

“我想你們學裏的那些女學生定然都對他有意。”毋望道。

芳齡想了想道,“約除了芳瑕那傻子,旁的都有些意思吧!他是個如蘭似桂的男子,誰見了都歡喜,每日學裏盡是裴先生長裴先生短的,哪裏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