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 聚豐園赴宴

翠屏看著時辰差不多了開始給她換裝梳頭,穿了月籠紗的短衫兒,配了水色的六幅襦裙,挽了個桃心髻,打開了老太太給的妝奩盒子,挑出一副翡翠的簪子斜斜插上,再左右一端詳,真真一個絕代佳人無疑。

毋望已聽慣了她們誇自己,也不搭嘴,只顧吃小娟上趟家去捎帶回來的腌梅子,一顆接著一顆,沒完沒了。玉華看見了忙把壇子抱走,說道,“我的好姑娘,再好吃也有個節制,這種東西怎麽好多吃,不消化的。”

毋望無奈看了一眼道,“好吧,你先給我擱著,我明兒再吃。”

幾個人哭笑不得,旁人跟前辦事說話穩重老成,誰知道在自己屋子裏竟是這個模樣,單說歇午覺,沒人叫她,她便能睡到第二天去,如今又染上個貪嘴,碰上愛吃的,哪裏管後頭怎麽樣,可不就是小孩心性嗎!

六兒打了水來給她凈手,她邊洗邊道,“我這就去吃席了,玉華陪著我去,你們剩下的便在園子裏,若我回得太晚,你們也不必等我,各自睡吧。”

翠屏柔聲道,“姑娘不用替我們操心,只顧好自己便是我們的大造化,哪裏有主子沒回來,奴才就先睡下的道理!你玩吧,咱們在院子外頭挑上燈籠,好給你照路。”

毋望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提了提裙腳,帶上玉華走出了屋子,旁邊的周婆子趕了上來,把用紅紙包了的一截蒜塞到她的腰封裏,小聲道,“那個園子才死了人,不幹凈,帶上這個好辟邪,夜裏走也不怕了。”

毋望不懂這些,她既準備了便也不推脫,道了謝就攜玉華往聚豐園去了。這時夕陽已西下,一路走來風吹了竹葉沙沙的響,天又涼爽,兩人說說笑笑,花了一炷香的時候才進慎言的園子裏。

遠遠就聽見小丫頭報,“劉大姑娘來了!”

正屋裏立刻迎出來兩個人,一個穿了左右雙開的梅花比甲,戴了銀絲髻,一個穿大袖短衣,梳著垂馬髻,兩個都是面容姣好的,玉華在毋望耳邊提點道,“前頭那個是大奶奶,閨名叫茗玉,娘家哥哥是蘇州知府,後頭那個是大爺的屋裏人,叫多兒,是通房。”

“可算盼著妹妹來了。”那言大奶奶極自然地拉起毋望的手,其自來熟功力令人稱道。上下左右細打量了一番贊道,“頭裏我派來的媽媽來回我,說是看見了天仙,我還不相信,只當她胡說,誰知這會兒見了,果然所言非假!妹妹是哪裏來的仙女兒呢?怎麽上我們家來了!”

毋望抿嘴笑道,“大嫂子取笑了,原該早些來拜訪的,也正因著園子裏出的那事,怕來了給嫂子添亂,還是嫂子想著我,今兒邀我來,我便空著手來了,嫂子莫怪啊。”

“聽聽這什麽話,到我這裏來還要備厚禮不成,那我也太不堪了。”邊說邊將她往上房裏引,又道,“今兒只是兄弟姐妹的相聚,長輩們一概不請,咱們說話吃酒也隨意些,你道好不好呢?”

毋望道,“甚好,不知兩位妹妹來了沒有?”

茗玉道,“她們兩個性子慢,這會子還未到,慎行和慎儒到了,爺們兒正一處說話呢!只可惜慎篤來不了,本來家裏兄弟姊妹就少,他一倒在床上便更顯冷清了。”

丫頭打了門簾子讓進去,大屋裏燈火通明,擺設極盡奢華,單是那琉璃罩的宮燈就放了八盞,慎言慎行見她進來,忙起身迎接,兄妹三個互請了安,慎言道,“屋裏的事兒今兒方料理完了,這才請了妹妹來,咱們幾個好生聚聚,等天涼些還可同去泛舟,年下慎行外放了,再聚便難了。”

“那便偏勞大哥哥了,屆時叫大哥哥受累安排,東自然由我來做。”慎行道,眼裏流光溢彩,轉而對毋望道,“妹妹也要賞臉才好,那時雖在孝裏,我們不大肆飲酒作樂也不礙的,可好嗎?”

毋望自然不好掃他們的興,點頭道好,復坐下家長裏短地說了會子,又有外頭的小廝來尋慎言回事兒,慎言道,“你兩個寬坐,我去去就來。”

茗玉也出去張羅,只剩兄妹兩個對坐著,毋望道,“二哥哥,後兒去廟裏,不知你那會子可得空?”

慎行道,“我這半年就在家歇著了,隔三差五到衙門裏學些公務,旁的也沒什麽事,只想著太爺老太太還有我母親跟前盡盡孝,打發打發時候罷了,你若有什麽只管找我。”

毋望看他面上溫和儒雅,也知這位表哥素日良善,便點頭,兩人相對而笑,旁人看來竟有些脈脈不得語的意思。這時茗玉進來,看他們這樣便調笑道,“你兩個說什麽私房話呢?我瞧著真真般配,郎才女貌的可不天生一對兒嗎,二嬸子還到處張羅給你說親,現成的擺著竟不查,趕明兒我做媒,行哥兒可好?”

慎行忙站起來給茗玉作揖,道,“大嫂子就別拿我們打趣兒了,咱們兄妹原好好的,叫嫂子這麽說了往後不好相見,這種玩笑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