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 歡聚舊時友

毋望站起身,看老太太臉一下拉得那樣長,心道這謝慎言這回是真氣著老太太了,看他怎麽交代吧。

謝老太太咳了聲,沉著嗓子道,“叫他進來。”

丫鬟打了門簾,謝慎言弓著身子進來,斜瞟了毋望一眼,想搭訕又不敢,臉上似笑非笑的,叫人看了甚是別扭。謝老太太哼了一聲,冷冷道,“你昨兒一宿上哪兒去了?屋裏人看著不好了,你竟還有心思往外頭跑,可見你是個心狠意狠的人!這會子可怎麽辦呢,她娘家哥哥要上衙門告你呢!”

謝慎言道,“是孫兒不好,驚著了老太太,那王強無非是為錢,要告便去告,他妹子又不是我弄死的,病在床上快兩年了,哪回不是要死要活的,我當這回又是白嚇人,便因外頭有事出去了,不想她竟真死了,我要是早知道斷然是在家守著的。”

謝老太太聽了這話更氣,斥道,“外頭有事?我瞧你又是和哪個不長進的灌黃湯去了,你那媳婦管你不住,只好由著你胡鬧,你如今也二十四了,怎麽還小孩兒心性,人家告你自是告不準的,只是你名聲臉面還要不要?你是個二皮臉,連累你老子同你一道惹人笑話,虧你還敢喘大氣,就該打嘴才是。”

謝慎言歪頭搭腦的嘀咕道,“他要告只管告,難不成真給他錢嗎?我是一個子兒沒有的,叫他告去,告不成,我反倒要告他汙賴訛詐,叫他吃些苦頭。”

“人家妹子才嫁你三年就死了,你不好好同人家交代,反倒要叫人家吃苦頭?當初不是你瞧上人家,千求萬求才擡進門來的嗎,如今什麽結局呢?你也是大家公子,我都替你臊得慌。”老太太抄起矮幾上的茶盞劈頭就砸過去,道,“我定要叫你老子打你這孽障,拿人命當什麽?她雖是妾,好歹服侍你一場,你怎麽樣呢?半點哀色皆無,你是鐵石的心腸麽?”

謝老太太發這樣大的火,霎時驚動了院裏所有的人,大太太原就貓在門外的,聽著動靜嚇得肝膽欲裂,跑進來在兒子身上打了幾下,道,“你這下流東西,惹老太太生這樣大的氣,氣壞了我看你怎麽同家裏人交代,還不快跪下!”

謝慎言也嚇傻了,被他媽一推,撲通一聲便跪下了,磕頭求饒道,“老太太我錯了,我回頭一定認真發送她,她哥哥混賬我也不追究了,我原是恨他不問緣由就鬧到沁芳園去,險些驚了老太太的駕,既然老太太發了話,孫兒沒有不從命的,只求老太太別氣壞了身子,就是打我罵我都成,好歹為春妹妹保重吧。”

毋望心想,這慎言的機靈勁兒倒一點沒變,自己扛不住了就把她拉出來護駕,從前看著人模人樣挺好的,現下大了怎麽愈發不成器了,單看他對屋裏人的絕情,心裏就鄙視他三分。

謝老太太被毋望和丫頭們勸著,順了順氣才道,“你還有臉提你妹妹?你妹妹才一進門就被你那假舅老爺嚇著了,她一路千山萬水的來,你不說去上碼頭迎她也就罷了,還弄出這些臟的臭的來,枉你是個做哥哥的。”

謝慎言一聽立即勒轉馬頭向毋望賠罪道,“可是驚著妹妹了?哥哥給你賠不是了,我前幾日還見天地上碼頭看來著,算算日子又覺得要再過兩日,便應個朋友相邀出去吃了酒,不想晚上我那妾就去了,才鬧出今兒這事來,哥哥真是該死,竟叫你受了驚嚇。”

毋望道,“不礙的,也沒驚著什麽。”又對謝老太太道,“眼下先叫大哥哥把貞姨娘的事辦了才好,要罰他也不急等著這會子,外祖母還是讓他去吧,人總放在房裏怎麽成呢。”

謝慎言見她溫言軟語,不由對她多看了兩眼,只見她冰肌玉骨,貴氣天成,哪裏像個發配外省的,倒像宮裏陪公主郡主讀書的女官,當下心裏感激,便對她眨了幾下眼睛。

毋望又氣又好笑,只當沒看見,仍舊俯身給老太太捋胸口,謝老太太見慎言跟個猴兒似的,想想到底是自己的孫子,在家裏又是個大爺,也不好太苛責了,便道,“你擠眉弄眼的做什麽?且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眼下不發落你,你起來吧,把事辦了再來回我,若叫我再聽見半點響動,仔細我叫你老子揭你的皮!”

謝慎言道,“是。”又對毋望深深作了一揖,撩起袍子急急去了。

謝老太太一味地搖頭,對大太太嘆道,“你這兒子啊,讀書不上進,專弄些歪的斜的,你們年前說要給他捐官的事怎麽沒信兒了?我看還是緊著心辦才是,謀了官職也好叫他收收心,那點小聰明用在正途上或者還有一番作為。”

白氏道,“老爺可不就是為了這事才到這個時辰還不回來的嗎,這言哥兒是該受些規矩了,老太太教訓得極是。”轉臉看毋望,她低眉順眼在一旁站著,不喜不悲儼然老僧入定,便對謝老太太道,“我瞧我們姐兒是個有見識的,將來不知哪個有福氣的得了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