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後韋氏·明妃遺曲 第一節 翠寒(第2/2頁)

趙構道:“適才去資善堂看了看瑗。”

張婕妤便頗歡喜,又問:“依官家看,他書念得如何?”

趙構看了她一眼,垂目持勺輕撥碗中冰塊,無表情地說:“此子天資特異,宛若神人。朕教他讀書,他記性是極好的。”

嬰茀從旁含笑贊道:“建國公天資聰穎,豁達大度,雖得官家寵愛,卻始終恭敬持重,處事謹慎。他年紀小小,竟如此懂事,真是難得。”

趙構聽後不語,張婕妤倒是非常高興,忍不住自己也誇趙瑗:“這孩子是極聰明,又好學,除讀書外,騎射翰墨無一不精。先前嶽少保不是也說麽,瑗英明俊偉,越發肖似官家了……”

話音未落,只聽“啪”地一聲響,趙構已揚手給了她一耳光。出手甚重,張婕妤身一斜,竟倒在地上。

嬰茀一驚,忙起身攙扶張婕妤。

“賤人,”趙構直斥張婕妤:“膽敢私結外臣,妄議朝中事!”

似尚不足解氣,又拿起盛蔗漿的瓷碗,連湯帶水地整個朝張婕妤砸去。嬰茀眼角余光窺見,立即將身擋於張婕妤之前,那碗落勢甚猛,嬰茀避無可避,閉目將頭一側,碗就切實地砸在她左額上。碗應聲碎裂,嬰茀左額頃刻間血流如注。

張婕妤受此驚嚇有些手足無措,一壁支起身下意識地去扶嬰茀,一壁轉首惶惶然探看趙構神色,覺得委屈,雙目噙滿淚水,卻又不敢流出。其實她從未與嶽飛有任何往來,只是一向關心養子,故此服侍趙瑗的內侍但凡聽見官員議論與趙瑗相關的事必會轉告她。嶽飛大贊趙瑗朝野皆知,宮中自然亦有所聞,非但張婕妤,就連嬰茀與潘賢妃又豈有不知的?

周圍的宮人有短暫的慌亂,欲為吳才人治傷,又恐趙構不許,踟躇著不知如何是好。而嬰茀並不擦拭面上血汙漿水,只伏首跪下,輕聲道:“官家息怒。”

趙構靜下來,看她額上的血徐徐墜下,一點一點在地面散成鮮紅的圓。片刻後,目光才移至張婕妤身上。

“年來你做的事,還道我不知麽?”他的語氣,似比翠寒堂的雪更冷。

那一瞬張婕妤頗茫然,細思自己所做的事,一時無法猜到哪件為他意所指,而他神色懾人,自己更不敢胡亂分辯,只得長跪請罪,口中囁嚅:“臣妾,臣妾……”汗已涔涔下。

趙構再側目看嬰茀,道:“抱歉,誤傷了你。”示意宮人過來扶她。

嬰茀輕輕推卻宮人的攙扶,叩首,垂目,無比謙卑恭謹的態度,說:“臣妾與張姐姐情同手足,妹妹甘願為姐姐受罰。何況臣妾愚鈍,這些年服侍官家必有不妥帖處而不自知。雖官家大度,每每不與臣妾計較,但長此以往,倒恐會折臣妾之福。而今上天假官家手對臣妾略施懲戒,於臣妾實是幸事。”

聽了這席話,趙構容色才略微緩和,徐徐伸手親自將她扶起,道:“快包紮好傷口,血流了這許多,臉都白了。”

待嬰茀傷口處理妥當,趙構吩咐宮人送她回去,自己隨即也離開,始終長跪於地的張婕妤淚才湧出,悲從心起,伏於地面不住啜泣。

趙瑗驚聞此事後立即趕來請張婕妤回去,張婕妤泣道:“你娘不慎,激怒了你爹爹,恐妨哥前程。如今只得長跪請罪,若無你爹爹之命,斷不敢私自回去。”

趙瑗遂除外服跪於趙構寢宮前為母謝罪,趙構命人請他起身,他伏首哭道:“瑗惶恐,此事因瑗而起,願長跪於階前代娘請罪,請父皇責罰瑗,讓娘回宮歇息。”

良久,殿內才傳來趙構冷淡的聲音:“都回去罷。此事與你無關。”

由此,除了嶽飛無人再敢提跟立儲有關的任何事,就連以往宮眷們常愛談論的,瑗與璩的比較都成了禁忌的話題。

張婕妤經此一事,心情郁結難以釋懷,不若往常那般愛笑,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常常患病。趙構似略感愧疚,於紹興十年十二月乙未進封她為婉儀,但同時也進封了吳才人,連品階名稱都一樣,也是婉儀。

宋內命婦分為五品:一、貴妃、淑妃、德妃、賢妃;二、大儀、貴儀、淑儀、淑容、順儀、順容、婉儀、婉容、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三、婕妤;四、美人;五、才人、貴人。

這次進封,張婕妤只進一品,而吳才人則升了三級,從此二人並列,於張婕妤來說,倒是明升暗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