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陳王宗雋·桐陰委羽 第一節 .延桂

趙構接受了金國詔書與議和條件,於紹興九年(金天眷二年)春正月壬午朔下詔宣布:“大金已遣使通和,割還故地。”並強調“應官司行移文字,務存兩國大體,不得輒加詆斥” 。隨後大赦天下,再委議和功臣王倫重任,賜同進士出身,除端明殿學士、同簽書樞密院事,充迎奉梓宮,迎請皇太後、交割地界使,命其北上開封,與完顏宗弼交割地界,收回東、西、南三京與河南、陜西地。

既有望迎回皇太後,趙構亦下令大興土木於大內,改建舊承慶院為皇太後宮室。

而這年正月,金主也任命左丞相陳王宗雋為太保,領三省事,進封兗國王。至此,宗雋與宗磐、撻懶一派權傾朝野。

三月丁亥,趙構封嬰茀養子璩為崇國公。宮中人說,這是顧及嬰茀才格外施恩。璩個性活潑,略顯輕浮,趙構不甚喜歡,倒是嬰茀,多年來盡心服侍趙構,溫婉和順,無可指摘。這些年趙構不常宿於妃嬪處,若有,十有八九是去嬰茀宮中。嬰茀在諸妃中名分最低,但卻是最受趙構眷顧的。

在進封璩之前,趙構曾先告之嬰茀,嬰茀頗惶恐,跪下乞求趙構收回成命:“臣妾教子無方,璩太過頑皮,不若瑗穩重,如今倘進封國公與瑗並列,我母子豈不遭世人恥笑!請官家再命先生好生教導璩,待過幾年再封不遲。”

趙構卻置之不理,但說:“你勿須多慮,璩也不差瑗許多。”次日便正式下詔進封璩。

趙璩受封後著國公服色入內拜謝,一向待人冷淡的潘賢妃忽來了興致,拉璩與建國公趙瑗並肩而立,朝張婕妤笑道:“這倆兄弟一樣儀表堂堂,個頭也一般無二,如今連官兒都一樣了,讓人不知疼哪個好,要偏心也難呢!”

張婕妤也引著團扇笑,應道:“這有什麽好偏心的?都是官家皇子,我可從來都是一樣疼的。”

嬰茀亦含笑連連頷首:“張姐姐說的是。”

過了幾日,禁中杏花盛放,趙構召諸宮眷於芳春堂賞花,柔福已出宮回公主府,若非有大事也不回宮,此次就沒來,而潘賢妃與嬰茀皆早早到來,惟張婕妤姍姍來遲。最後來了,再三告罪,解釋道:“適才路過福國長公主以前所居的宮院,無意窺見一宮女偷閑在院中櫻花樹下蕩秋千。本欲進去呵斥,但細看之下卻發現此女容貌與公主倒有幾分相似,那秋千也蕩得美,映著花雨,就像幅畫似的,竟讓我呆看了半晌,終究沒忍心入內驚嚇她。就因看她,忘了時辰,請官家責罰。”

嬰茀一聽之下即轉顧趙構,而他久久未語,只凝視面前花樹,不知在想什麽,於是嬰茀忙陪笑道:“張姐姐言重了。官家一向寬厚,從不因此等小事責罰我們。”

趙構也才開口,賜張婕妤坐,繼續與諸妃飲酒賞花,亦不就張婕妤言語問下去。

次日,那宮女竟又在柔福宮院蕩秋千,玩了許久,偶爾轉眸,才觸及一道於一隅注視她的目光。她瞬間辯出那高貴的服色,嚇得立即從秋千上驚跳下來,俯身跪下請安。

趙構冷冷垂目視她,問:“你是誰?”

她嬌小的身軀微微顫抖,埋頭低聲答道:“奴婢姓韓,名叫秋夕,是新近入宮的宮女……”

三月乙巳,趙構封韓秋夕為“紅霞帔”。

這是宋宮少見的異事,在宮中引起了不小的風浪,因趙構已十數年未再冊封任何妃嬪。“紅霞帔”名分甚卑微,不在宋正式五品內命婦之列,遠不可與幾位長年相伴趙構的妃嬪相比,但至少透露出一個訊息:此女曾為皇帝侍寢。

關於皇帝對韓秋夕的“臨幸”有多種秘聞在悄悄流傳。有人說官家多年來一直暗中求醫問藥,想必初見成效,也有人說他納秋夕是出於一位太平皇帝應有的,充實後宮的需要,而秋夕服侍他的方式從本質上說與其他妃嬪並無不同。

“張妹妹,依你看,官家是否……有痊愈跡象?”潘賢妃亦私下詢問張婕妤。

“我怎麽知道?”張婕妤面對如此曖昧的話題竟然笑得很明朗,“這,姐姐應該問吳妹妹才是!”

而嬰茀人前人後都未就此說一個字,只是對趙構新納的秋夕極好,噓寒問暖,關愛入微,即便趙構常命秋夕侍寢,她亦毫無妒色。

柔福既不願主動入宮請安,趙構也不常召她,倒是趙瑗隔個三五日必會赴公主府見姑姑,趙構偶爾會問他一些柔福的近況,柔福卻不會向他打聽趙構之事,趙瑗有時自己提及,柔福也只問與國事有關的。

某日趙瑗在公主府見到一冊《貞觀政要》,不禁雙目一亮,問柔福:“姑姑也看此書?”

柔福點頭,和言反問:“你也在看麽?”

“是。”趙瑗回答。他這年十三歲,但少年老成,心智遠比同齡孩子成熟,“去年已看過,這幾日父皇又命我再看數遍,說如今那蠻夷金主都已將此書背得爛熟於心,並頗有心得,我這大宋皇子豈可不細細研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