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完顏宗雋·玉壺冰清 第十節 天命(第3/11頁)

宗雋正是等她這麽說,此刻聽見了,貌甚平靜,與她相視,心照不宣地笑。

“夫人,該回去讓小皇子服藥了。”此時曲韻兒悄聲提醒。

玉箱便起身,向宗雋告辭,走了幾步,忽又回首,似瞬時想起了什麽,對宗雋微笑道:“先帝之子各有所長:二太子四太子戰功赫赫,八太子精通漢學,大太子除了治國有方外,還精於醫術,可惜我幾次三番請他給殊兒治病,他總謙辭推卻,殊兒只得繼續吃著太醫開的不溫不火的藥,也不見變聰明一點……”

這下宗雋倒大為訝異了:“大哥精於醫術?我怎麽一向不知?”

玉箱亦睜大雙目,像是吃了一驚:“八太子不知道?大太子常跟太醫們來往,切磋醫術,據說哪位將領領軍途中受傷患病,都是由他先了解病情後再遣合適的太醫前去為他們治療的……”

宗幹?宗雋怔了怔,一抹疑雲無法遏止地飄過心間:“那麽,我二哥病時,也是大哥派太醫去給他治病的?”

玉箱點點頭說:“我聽郎主說過,是這樣……怎奈那次的太醫發揮失常,連小小的寒疾都治不好……也許是二太子位高權重,太醫面對如此貴人惟恐誤診,戰戰兢兢地治,反而弄巧成拙……”

“位高權重……”宗雋低聲重復這詞,不覺淺淺苦笑:“位高權重……”

玉箱淡瞥他一眼,微笑說:“二太子薨逝已久,八太子如今念及仍惻然,當真兄弟情深。”言罷輕款轉身,帶著曲韻兒徐徐離去。

第十一節 藥引(上)

若玉箱所言是真,宗幹刻意隱瞞他與太醫們來往之事,並稱為宗望治病的太醫是宗磐請郎主派遣的便顯得別有用心,殊為可疑。

宗幹為人穩重,身居高位卻不飛揚跋扈,與宗雋一向相處親睦,宗望死後又是他幫助料理後事,對宗望家人頗為照顧,因此宗雋從不曾懷疑過他跟二哥的死有關。如今聽玉箱這麽說才漸漸想起,宗幹身為國論勃極烈,是輔政大臣,而宗望當時掌管燕京樞密院,與宗翰一起控制大金軍權,領軍在外時常自作主張,未必總聽朝廷號令,回朝議事時往往與文臣意見相左,完顏晟礙於他戰功與權力,決策不得不傾向於他。在郎主面前尚且不存多少顧忌,想必宗望也不會將宗幹放在眼裏,且不說政治上的分歧,就是平日私下相處,言辭舉止間得罪了宗幹也未可知。而以宗幹的性情,即便對宗望懷恨在心也必不會流露,暗施毒手並嫁禍於宗磐倒是很有可能的事。

從皇位繼承順序來看,他是先帝庶長子,若嫡子嫡孫們均早薨,他不是沒有繼位的希望。當然,以他一向求穩的行事習慣來看,他不會讓自己成為身處險境成為眾矢之的,現在他已請求郎主將完顏亶交予自己照顧,一手安排這小皇孫的生活與教育問題,如此一來,若完顏亶日後即位,宗幹必將借助他得到想要的權力。

再回想宗幹言笑晏晏的神情和每次見自己時必行的親切抱見禮,宗雋不免有些不寒而栗。入慶元宮見了母親,便將這點疑惑說出來,問母親是否知道為在外大將出診治病的太醫是由宗幹派遣。

紇石烈氏看看他,問:“是趙妃跟你說的?聽說剛才她請你去後苑敘話。”

母親平靜的表情使宗雋覺得她對這一切早已心知,此刻聽他忽然提起,也不覺得奇怪,像是一直在等他自己來問。

宗雋點頭,說:“宗幹現在在勸郎主另立新後,趙妃這樣說有攻訐宗幹的嫌疑,但若此事不是她憑空捏造,那二哥之死,大哥便脫不了幹系。”

紇石烈氏嘆嘆氣:“追究這件事對你沒好處,即便要追究,現在也不是時候。”

“怎可不追究?”宗雋手按了按佩刀,目中寒光隱約一閃:“有仇不報,非女真男兒作風。”

紇石烈氏蹙眉道:“我不喜歡你現在的模樣。把殺氣都寫在臉上,你是怕人家不知道你想對付他麽?你還是先管好自己罷,眼下情形,你拿什麽跟他們鬥?稍有異動,便性命不保了。”

宗雋低頭一想,再一笑,神色頓時緩和:“多謝母後提醒。母後請放心,如今該怎樣做我自有分寸。”

關於宗幹的事,紇石烈氏再不肯多說,話題一轉,談及玉箱:“那趙妃……你日後離她遠些。”

宗雋問:“母後看出什麽了?”

紇石烈氏側首看他:“她很危險,你不會看不出。”

“危險?”宗雋笑問:“是人危險還是處境危險?”

紇石烈氏未直接答,只說:“如今的她,就像一個漩渦,隨時可能把接近她的人席卷入內。所以,與她接觸是極不明智的做法。”然後凝神注視宗雋,鄭重說:“何況,你不可忘記你是大金皇子,不能助這個宋女做任何有損大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