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完顏宗雋·玉壺冰清 第九節 花事(第2/4頁)

阿離速卻冷笑,徐徐拔出腰間佩刀:“你既不是我女兒,我便不須有所顧慮,既看不順眼,不如一刀殺個幹凈……”

朵寧哥一驚,揚眉上前欲說什麽,卻被趙楷拉住。他移步向前,將她擋在身後,對阿離速說:“此事令愛無錯,楷願承擔一切罪責,請大人勿傷及她。”

阿離速冷道:“你自然逃不了,這樣的女兒我也不想要。”

他舉起佩刀,眼見著便要砍下,此時宗雋才出聲,在丘上高喝道:“阿離速,住手。”

阿離速聞聲一看,見了宗雋很是意外,那刀一時便沒再揮下。

宗雋迅速走來,對那氣急攻心的父親淡然說了些勸解的話,阿離速未必在聽,眼神仍鎖定在那叛逆的女兒身上,而朵寧哥恍若未覺,依著趙楷站立,悄然牽著他的手,眉間激越神色不知何時隱去,間或擡頭凝視趙楷,眼波溫柔,頭上天際,一卷雲朵輕悠飄過。

阿離速目中戾氣漸漸消散,不覺竟紅了紅,在聽到宗雋說“看在我面上,今日之事不妨就此作罷”後,他頹然一嘆,對女兒說:“罷,罷,你日後就跟他過罷,只不要後悔。”隨即不再多說,連宗雋也不理,掉轉馬頭,帶著隨從,依舊疾馳離去。

“我永不後悔。”朵寧哥目送父親遠去,亦含淚光,說完這句話,卻淺淺一笑。

春風再起,趙楷不由又輕咳數聲,朵寧哥忙撫著他的背問:“病還沒好?”

趙楷不答,朝她溫和地笑:“你不後悔,我卻後悔了。你為我如此犧牲,他日我若一死,遺下你一人,又該如何是好?”

“你怎會死?”朵寧哥作勢一拍他:“我沒答應,你敢死麽?”

趙楷搖頭道:“生死由命,豈是你我可以決定的。我處境不堪,日後死時只怕連葬身的棺材都沒有,你此後半生,豈能不受我所累?……現在想來,當真對不住你。”

朵寧哥低首想了想,握起他雙手,忽然又一笑:“你想這麽多做什麽?你若死了,沒有棺材,我就用馬槽葬你,然後……然後把你的孩子撫養成人……”

這話倒令趙楷一怔:“你……”

朵寧哥一撫小腹,臉泛紅暈,卻甚喜悅。

趙楷了然,一時感慨,反握住她的手,亦微笑,卻無言。

“楷哥哥。”此時柔福才緩緩走近,輕聲喚他。

趙楷見是她,笑容頓時明亮起來,分明很驚喜:“瑗瑗,是你?你怎麽來了?”

柔福便頗羞赧,一瞥宗雋,垂首說:“是他帶我來的。”

一覽二人情形,趙楷不難猜到此間之事,略朝宗雋點點頭,然後牽柔福近身,問:“他待你好麽?”

這問題難住了柔福,她困惑地眨眨眼,像是不知如何回答,半晌後,終於紅著臉輕輕一頷首。

趙楷才稍顯釋然地笑笑。

朵寧哥見他們態度甚親密,便有些疑惑,看柔福的目光也暗蘊戒備之意,忍不住問趙楷:“她是誰?”

趙楷告訴她:“她是我的妹妹瑗瑗。”

朵寧哥疑慮頓消,亦欣喜地朝柔福示意。

“這金國姑娘對你很好呢。”柔福含笑對哥哥說。

趙楷啟步引柔福步入桃花林中,徐徐解釋道:“起初我好好地在這裏種樹,不知為何她總看我不順眼,每日對我非打即罵,我不免有些惱怒,便存心逗她……”

柔福不禁莞爾:“怪不得她現在會對你這般死心塌地……你呢?你亦弄假成真了?”

趙楷未答此問,擺手一顧周圍桃花,說:“當日我離京時曾答應歸來給你畫幅櫻花圖,可惜如今是畫不成了,好在種了這一片桃林,花開時節,也似一幅秀麗畫卷。今日此景,可算還你一諾?”

一朵桃花因風而墜,與桃枝疏影一起飄落在趙楷肩上。柔福以指拈起那脆弱單薄的五瓣粉色花,目光有些飄忽:“昔日櫻花,今日桃花,豈能相若?”

“艮嶽櫻花格外夭秾,那粉色爛漫,無邊無際,也經得起揮霍,開到盛處,任他落英如雨繽紛,枝上仍是芳菲千繁,恰似當年盛世繁華。與其相較,這漠漠平林中的嶙峋桃枝便冷清了許多,襯著變遷世事,更顯得人與花皆蕭索。是不是?”趙楷問她,而又輕輕擺首:“花開滿樹紅,花落萬枝空。說到底,此花與彼花,又有什麽不一樣?”

柔福詫異地看他:“楷哥哥如今說話似個老和尚,看破紅塵了?”

趙楷一笑:“窮極無聊時,倒想通了許多事。”

繼續於桃林中漫步,詢問彼此近況,聊及父親、兄弟、姐妹,甚至嬰茀。“嬰茀現在在何處?”趙楷問。

柔福搖頭:“我也不知道。但當初她已隨你派來的人出宮,我北上途中亦未見她,想來應該是逃過此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