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四章 婕妤(第2/3頁)

“朕當時就問,是哪一位這般好心地幫她偽造了太子的筆墨?崔蓮房說,是在路邊隨意找了個代寫狀紙的落第舉子所為,你覺得她說得是實話嗎?朕說過,那幾封書信連我這個當父親的人乍一看都辨認不清,那位好心之人一定非常熟悉太子平日慣用的遣詞造句。”

崔婕妤慢慢擡起頭來,滿眼地不可置信,“難不成聖人在疑懷我?這真是無稽之談,太子是一國儲君,我雖然地位低微卑賤,可也算是太子的庶母,他的所作所為我如何知曉,更何談熟悉他的字跡?再者彰德崔家姐妹與我本就形同陌路,我又如何會去幫襯她們來暗害當朝太子?”

皇帝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手指在那副紫檀插屏的緞面上慢慢地劃過。摻了金絲的絲線繡制的孔雀惟妙惟肖,長長的翎羽雀冠象真的一樣。修剪得完美的指甲輕輕一戳,就帶起一道長長的絲線,繡工精密用色明麗的繡面立刻就變得模糊起來。

皇帝毫不在意地扔掉了手中的線頭,壓低了聲音近乎耳語般地問道:“原先這也是朕百思不得其解之處,前日崔蓮房被拖出坤寧宮時遠遠朝你望了一眼,那眼裏分明是恨毒了你,為什麽最後卻沒有將你攀咬出來?難道你還握有崔家什麽上不得台面的把柄,她寧可死也不願開口?”

崔婕妤就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頭上一對點翠簪子上的蝴蝶翅膀不住地顫動。

皇帝扯過一旁的白色絲巾,一根一根地擦拭著手指,仿佛沾染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良久,一張瘦削的臉上露出一點冷笑,“崔慧芳,你十五歲就進了朕的潛邸一直小心謹慎地侍奉,十八歲時當了朕的司寢上人,二十歲時生了應昀封為嬪,二十五歲晉封為婕妤,雖然為人低調卻順風順水地活到了現在,你地底下的父母只怕會以你為傲吧!”

多少年沒有人這樣叫過她的名字了,崔婕妤愣了一下才驚醒過來。雙膝在地上不安地挪動了一下道:“侍奉聖人是嬪妾的本分,只是我還是潛邸時就已經跟您報備過,我的父母是北元邊境上一對普通的鄉民。只是那年發了大瘟雙雙病死,嬪妾才輾轉流落到了內陸。幸得當時負責采買的嬤嬤憐惜買入府中,這才有機會侍奉聖人。”

皇帝挑了挑眉頭似乎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幾眼後忽地轉移話題笑道:“皇後從來都不是心眼多的人,要不然當初也不會為壽寧侯府的鄭璃挑選了劉泰安為婿,要知道劉泰安的嫡親姐姐可是景仁宮惠妃呢。皇後和張夫人情同姐妹,一向視鄭璃為親女,是真心看重了人才學識俱出眾的劉探花,才會首肯這件親事。”

皇帝臉上閃過一絲落寞,“朕當初也想朝堂內外一團和氣,樂得看宮中後妃之間相互結親,私下裏對這樁婚事推波助瀾,卻沒想到給了軍心叵測之人可乘之機。太子大了鄭璃五歲,又一向性情穩重有君子風範,兩人相處時從來都似親兄妹一般。陡地讓人潑了這麽汙濁的一盆臟水,心高氣傲的他一時承受不住就自尋了死路。”

崔婕妤正準備出言辯駁,卻見皇帝有些不耐地揮揮手,“太子性恪端方過剛易折是他的錯,朕倒是從來都沒想到你是個工於心計擅於籌謀之人。在潛邸時你最早是在繡房做活吧,因為勤懇寡言被調入書房侍候。書房裏向來用的都是不識字的人,所以朕從來都沒有察覺這裏有什麽不對,也從來沒往你身上懷疑,甚至到後來還把你提到身邊侍候。”

“太子薨逝後的半月內朕就查清了所涉之人,恨不得將那些人全部坑殺。但是其中差了很重要的一環,到底是誰偽造了太子的筆墨?朕遍尋不得,就一直懷疑是景仁宮劉惠妃,所以才把將將成年的秦王派駐登州衛戌東南。在朝中又刻意打壓劉肅父子,讓他們整日惶惶不安!”

“那幾年晉王的風頭一時無兩,連秦王都在他手上屢次吃了暗虧。請奏他為太子的折子不斷,連朕心都曾經有兩分動搖。直到十年之後,錦衣衛指揮使石揮到北元邊境公幹,無意當中察知你父親的名字叫崔勁,他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這才慢慢地往這上面查探。崔慧芳,你在朕身邊二十余年,竟不知你從前還是一個這般厲害的人物呢!”

崔婕妤慢慢直起身子面色微變,卻依舊溫婉道:“嬪妾不知道聖人在說些什麽?”

皇帝提著那扇孔雀花石圖的紫檀插屏,忽忽笑道:“從前聽人說過,有些人天賦奇材,任何東西一學就會且無一不精。像那彰德崔家的崔文櫻不過是做了幾首閨中詩文,因為有幾分巧思就被傳成京中第一姝。若是慧芳你展露文采,只怕好多文人墨客都得甘拜下風。難得你能一直抱拙守默,真是跟崔家張揚外放的性子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