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八章 了斷(第2/3頁)

秦王知道這位外祖父雖然身居高位,但是在仕林當中的名聲委實一般。便低低問道:“為什麽還說您暗結朋黨構陷他人,私下裏搜羅金貴之物?您一向與人為善家中資財也不過爾爾,定是有人故意在父皇面前刻意胡謅!”

劉肅嘆道:“你常在軍伍當中,遇到最棘手的事大概就是晉王殿下與你為難。他的那些手段不過是派人暗中刺殺,或是將東南海防的銀兩巧言挪作他用,這些都算是粗淺的道行,我從來沒有擔心過。可你知道,在朝堂上當面和善背後使陰的法子多了去了!”

他閑閑笑道:“你問我是否私下搜羅金銀,我的確收受不少來路不明的銀子。像徽正十七年春闈之時犯事的戶部尚書溫尚傑,其實就是替我背了黑鍋。人人都說他貪瀆江南鹽商的供奉,卻不知道那些銀子大多轉入數十個分散戶頭,那些戶頭如潺潺溪流最後又匯總到我這裏。我沒有細細算過,這些年下來約莫有五百萬兩吧!”

秦王驚得目瞪口呆,再沒有想過這件事竟然是真的。

劉肅哈哈大笑,一時間連眼淚蹦了出來,“咱們這位帝王最是愛惜名聲,今年這裏旱了免稅,明年那裏澇了免賦。名聲倒是得了,可是邊關年年打仗國庫空虛,要銀子的地方多如牛毛。我任戶部尚書那幾年,唯一的作用就是可勁地往戶部私庫裏耙摟銀子,去補皇帝空口許下的各處窟窿!”

秦王面色漸緩稍稍安心,“這也不是查驗不清的,只要好好地找些積年的賬房,那這些爛賬就扣不到您的頭上。父皇那裏我去求情,不看功勞看苦勞,萬沒有朝廷得了實惠您卻背黑鍋的道理!”

劉肅苦笑道:“原本是這樣,溫尚傑寧死都沒將我攀咬出來,就是一心以為這些贓銀填補了河道海防的窟窿。他倒是真真有幾分骨氣,要是出聲求清白,只怕中土的整個官場都要震動,誰曾想皇帝竟然就是最大的收賄者。所以他只能死,還死得那般身敗名裂。戶部專門有一本私帳,是記錄這些贓銀的收付,連皇帝自己都是默認其存在的。”

劉肅幹枯的雙手高舉,眼裏有一絲狂亂,“可是看著流水一樣的銀子從手裏過,誰都有動心的時候。那年皇帝給你賜下一座溫泉莊子,你興致勃勃地找工匠畫圖,務必要修建成一座皇家林苑。只可惜皇帝撥下的銀兩少得可憐,我只得又扮黑臉,讓那些豪商半賣半送,才將那座紅櫨山莊修建完整。”

秦王一時駭得額頭冒汗,“那座莊子連父皇都說好,要是有違禁之處他為何不當時指出來?現在在這裏給您算總賬,這又算怎麽一回事?”

劉肅冷笑道:“單單莊子上那株綠萼梅,從福建運過來就花費了上萬兩的銀子。還有那些用作栽培的紅色吉土都所費不貲,你可以算算那座莊子到底值什麽價錢?皇帝只是賜你一個空落落的莊子,修整的費用全是戶部私庫裏出的銀子。像這樣公私夾雜的事不勝枚舉,現在哪裏又說得清!”

秦王再一次驚住了,他再沒有想到平日裏最愛流連的紅櫨山莊竟然是這樣修建起來的。那裏的一石一景,只是自己在圖紙上興之所至隨意揮就,卻沒料到這些花用最後都要記到外祖父的頭上。

劉肅面露蒼桑,“我現在才明白,皇帝就像捏住了我的把柄,我不幹就是個死字,幹了就是將名聲丟棄在地上任人唾罵踐踏。果然是帝王心術,我的這點小九九在他的眼裏不過是垂死掙紮,到最後還要感激涕零這位主子的容人氣度。”

劉肅復笑道:“私庫裏的銀子空前的豐盈,皇帝即得了名聲又辦了實事,這般好用的法子,才使得皇帝這麽多年沒有舍得殺我。我就像被蒙著眼睛推磨子的家驢一樣,到了最終還是免不了被人屠戮取肉。”

聽到外祖父說得這般淒涼,連秦王這般冷硬心腸的人都不免淚盈於睫。

劉肅沉默半響,微微喪氣道:“好孩子,皇帝大概要真的立儲了。本來我拼死一搏就是想為你鋪條路,沒想到太過心急反中了皇帝欲擒故縱之計。那道聖旨是我親手所書,且擅闖宮門軟禁當今皇後,這僭越謀逆的大罪無論如何是跑不了的,最後還是連累了你!”

秦王連連搖頭苦笑,“父皇這麽多年好似一直在我和老三當中徘徊,我就一直感到疑懷。先時總以為他是拿不定主意,後來才覺得不對勁。我和老三哪邊強一點他就打壓哪邊,哪邊弱一點他就扶植哪一邊,父皇只怕根本無意我和老三。”

劉肅眼前一亮復又泯滅下去,“我還沒有你看得明白,只能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前幾年我不是沒有懷疑過皇後所出的齊王,還專門找人偷出齊王的醫案,上面是吳起廉親手所書,說齊王是胎裏帶出來的毛病,肚腹裏的臟器沒有長好。小時候還影響不大,年紀越長心肺越是難以支撐。現在看來這份醫案的真假還有待商榷,只怕皇帝早就在防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