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七章 怒罵

坤寧宮六根明柱梁坊上, 用瀝粉貼金的五彩群龍威嚴盤旋, 漠然地俯視著世間眾生相。

坐在紫檀木雕八寶雲蝠紋寶座上的皇帝呵呵冷笑道:“崔蓮房你果然好心機,你的計謀簡單卻極其有效。彼時你的長姐崔玉華貴為東宮太子妃,你仗著年紀小往來宮中很方便。你的兄長崔翰作為彰德崔家的嫡子不思慮如何報國, 卻為謀一己私利夥同不肖匪類跟北元人倒賣中土禁止買賣的鐵器。”

皇帝臉上泛出森冷寒意,“崔翰仗著自己特殊的身份為崔家謀取了巨額的暴利, 借以在族人面前邀功。但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終有一天他手底下的家奴被一個較真的將領當場拿住。他不敢稟報父母就找兩個妹妹幫忙,想讓太子給負責稽查的官員寫一封意圖幹涉的信件。”

“太子應昶性情雖然本分文弱,但是在這些大是大非的事情面前從來都是有原則的人,自然沒有應允此事。崔玉華作為太子妃當然知道這一點, 但是她又心疼兄長的不易。就趁太子在鐘粹宮安歇之時, 在五張空白的信箋上盜蓋了太子隨身的印鈐。崔蓮房將其中一封信箋交給了崔翰拿去周旋,卻私自截取了其余的四封。”

張皇後死死地握住手中緙絲花鳥扇柄,緊咬牙根仔細聽著皇帝的一字一句。

“錦衣衛指揮使石揮跟朕回稟, 說崔蓮房肯定認識一個極擅於偽造他人字跡的人,在那麽短的時間裏能將太子的字跡語氣偽造得惟妙惟肖的人, 肯定是你熟知且信得過的人。朕第一次拿到那幾封信件時,一撇一捺一勾一劃,朕親自教導的太子, 他的字朕最是熟悉不過,卻幾乎以為那就是真的。”

皇帝步下丹陛在崔蓮房身前站定, 盯著瑟瑟的女人緩緩道:“朕索性就把那些信件全部當成真的, 命石揮徹查太子和鄭璃什麽時候什麽地點私會。卻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有兩次私會的時間根本對不上,太子都在朕和群臣的眼皮子底下做事,除非他拜了神仙當師傅修習了分~身之術。”

“最後順著劉家父子這條線索挖掘出去,石揮終於找到被你收買的那個劉府丫頭,叫碧芳是嗎?她為了一百兩銀子,將這些信放在了鄭璃的妝奩盒裏,又故意引得劉泰安前去搜索。試想哪個當丈夫的人看到妻子與人有染不會勃然大怒,但是這個有染的人竟然是當朝太子,劉泰安自然是又憤怒又惶恐。”

皇帝淡漠地言語道:“事情完美地朝著你崔蓮房預想的方向發展,鄭璃死了,還死得名聲有礙不敢聲張。最最憋屈的是劉泰安不敢聲張,窩火之余你這朵解語花自然就有了用武之地。你以為一切水到渠成可以嫁進劉家時,太子突然薨逝。這個突變打亂的你的計劃,也讓劉肅父子寢食難安。”

“劉泰安怕朕追究,或者是忽然良心發現什麽的,當眾發誓要為難產而亡的妻子守制三年。崔氏你為怕醜事敗露,就將那一夜風流後偷生的女兒交付兄嫂撫養。單論這份眼光這份決斷,一定讓你的母親嗟嘆你為何不是個男兒身,所以她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幫你遮掩吧!”

皇帝貌似平靜卻蘊含暴怒的聲音在大殿中回響,“太子歿後,朕派了無數的人手一點一點地查實此案。所有的人證物證都具結成档,一一碼起來比人都高。這麽多年沒有揭破此事,是因為裏面還差了很重要的一環。就是崔氏你截留了空白書信後,到底是誰幫你偽造了太子的筆跡?”

大堂上安靜得幾乎靜寂,只余少許午後的微風回蕩。

“朕知道這世上只要有權利的地方就免不了傾軋眼氣,免不了貪瀆陷害,既然事涉太子那背後肯定還有黑幕。那幾封書信連我這個當父親的人乍一看都辨認不清,這位高手肯定非常熟悉太子,包括他的遣詞造句,甚至包括他平日慣用的語氣!”

憶及往事,皇帝語氣有些森然,“崔蓮房,你為了攪黃劉泰安和鄭璃這對夫妻,可謂是不遺余力手段用絕,連貴為當朝太子和太子妃的姐姐姐夫都敢肆意利用,這份毒辣心思真是用得極為巧妙。現在可不可以給朕說說,到底是誰這般好心地幫你偽造了太子的筆墨?”

樁樁件件都有鐵證,二十年前的事情仿佛呈現眼前。

崔蓮房猛地擡頭,仿佛不堪帝王的威儀般瑟縮了一下,良久才低頭泣道:“事已過秋,我也常常在夢中憶及那些被我無意傷害的人。整件事沒有什麽黑幕,只有我的一片私心作祟。我手中有長姐保存的太子筆墨,就在路邊隨意找了個代寫狀紙的落第舉子。不想那人竟然擅於模仿他人字跡,因時日太久已經記不得那人姓甚名誰了!”

這便是變相地承認二十年前那樁舊事的確是她所為了。

壽寧侯府的張老夫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狂怒,猛地站起扯住崔蓮房的衣襟朝她臉上就是一頓猛搧,“沒想到我家安姐兒竟死於你這下賤娼婦手中,自個性情浪蕩思慕男人就起意害了人家的原配。我的安姐何其無辜,竟被一對狼心狗肺的男女合起夥來禍害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