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二章 戲伶(第2/2頁)

曹二格的眼睛越睜越大,這才知道秦王為什麽放著府裏這麽多人不用,而大費周章地請一個伶人前去,原來這位張得好竟然習得一手好口技。這人站在那裏,一個人將蔡夫人的尖酸和惱羞成怒,將傅姑娘最早的的隱忍不發和緊接其後的不屑一顧學得惟妙惟肖。

特別是張得好故意端正顏面,學傅姑娘背誦完內訓後,低頭溫和問道:夫人看我……尚算胸有點墨否?那種平靜當中帶了一點促狹揶揄的神情,讓秦王聽得眉毛一陣直跳,半響才呵呵搖頭低笑道:“這丫頭……”

秦王的語氣當中有一種難以察覺地寵溺,張得好眼角一動依舊含笑而立,曹二格幹脆掖手裝作什麽也沒聽到。這些年當奴才最要緊的一條,就是貴人們藏在心底的隱秘即便看見了聽見了也要當瞎子聾子。

但是很顯然秦王沒有瞞下去的意思,他大步走過去坐在一張硬木圈椅上冷哼道:“我看在外祖和舅舅的面上,才給彰德崔家幾分好臉面,就由得他們在我的地盤上作威作福。那什麽蔡夫人不過是一個獨居多年的老寡婦,就敢對我的人指手畫腳,應該好生給她一個教訓才是!”

我的人,這都哪兒跟哪兒?

曹二格暗嘆一口氣,心想主子爺多麽英明神武的一個人,怎麽一遇到傅姑娘的事就變得急躁起來。先不說偷偷回京一事,就這般將私事大喇喇地在一個戲子面前說,可失了王爺舊日裏的穩重。咦,不對呀,王爺再糊塗,也不是這樣不知輕重的人呀?

冬日的日頭透過木槅扇斜斜照在張得好線條和緩的側顏上,明明是個男子卻平生幾絲嫵媚之意。光影浮動中,低垂的眉睫掩映下一時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三教九流之中,戲子為最末等。那年他們雙慶班初到京城,頭一天開牌上演《鶯鶯傳》,就遇到了一個位高權重之人的垂誕。那人已經垂垂老矣,卻性好漁色,尤其喜歡剛剛成年的小戲子。

初來乍到雙慶班哪裏曉得這些,那位大人物放話了,要麽獻出張得好,要麽雙慶班全體人等一律下大牢。彼時張得好剛剛跟師妹定下親事,想著掙幾年銀子就到鄉下生活,置幾畝地生兩個孩兒,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這一切在一夜之間成了泡影。

雙慶班的班主跪著苦苦哀求,張得好妝扮好後坐上轎子去那位大人物的宅子裏,整整侍奉了三天。回來後卻發現別人看他的眼神裏時時隱含譏誚,未幾心愛的師妹也與他義絕,另擇他人嫁了。萬念俱灰的張得好跑到汨羅江跳水尋死,卻被恰在此處狩獵的秦王所救……

再後來,苟活下來的張得好就象換了人,嘻笑怒罵來者不拒,半年的時間就踢開雙慶班的老班主,自個當了自個的老板。等張得好在京中成了一派名角的時候,才在偶然間知道那人的真實身份。

曹二格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見張得好噗通一聲跪在大馬金刀的主子爺面前,低頭道:“七年前王爺救了小人的賤命,得好從那時起便認了主子,日後主人但有差遣盡管吩咐,小的必定效犬馬之勞!”

秦王哈哈一笑,雙手扶起張得好道:“古時孟嘗君廣羅人才,對有一技之長一藝之精的義士都能代之以禮,號稱麾下有清客三千,就憑這個從虎狼之秦脫身,且在矛盾林立的齊國成功的生存下來。今日你不妨效仿古人之風,看看我有幾分容人雅量?”

曹二格這才明白王爺大費周章,竟是想要招攬這位伶人大用。

秦王站在墻角向下張望了幾眼之後,向張得好招手道:“我對你坦誠相待也希望你待我赤忱,希望你在我面前能夠傾囊相授。我知道既然你會口技,那麽對於唇語想來也能揣摩幾分。過來看看,那邊樹下的兩人在說些什麽?”

張得好心知這才是今日來的最終目的,深吸一口氣接過瞭望鏡,透過雕了事事如意紋的窗欞向外望去。屏息看了半天才躬身謹慎答道:“離得太遠,小的只看出那位貴人在訓斥奴才。那個奴才倒是不怎麽開口分辨,不過他們的話語當中提了兩次南苑圍場!”

秦王雙眼一縮,臉上如獲至寶一般閃過興奮之色,對著窗外的如畫景致喃喃輕語道:“南苑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