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 元兇

赤嶼島正廳大堂上, 大當家毛東烈一記耳光重重地搧過來, 厲聲道:“真是下作的東西,你打什麽主意不好, 偏生要動人家的女人,傳出去四海兄弟不但要笑話你爛泥扶不上墻,還要笑話我們窩裏反!”

蓬著一頭亂發的三當家葉麻子捂著腮幫子跳得老高,“幹嘛說是我幹的,大哥處事不公道,揀柿子軟的捏著玩呢?咱們雖是幹著殺人越貨的買賣, 可我也知道廉恥規矩,絕不會動人家的婦孺老弱。樹要皮人要臉, 日後我還要出去見人呢,作甚非要往我身上潑臟水?”

大當家上下打量滿臉狐疑, “真真不是你幹的?”

葉麻子嘬著牙花子叫道:“真不是我幹的, 那女人使壞給了我一下子狠的,我吃了暗虧心裏本來不舒坦來著,恨不得扒光了好好收拾她一頓的。可那天老四不是過來好言好語地跟我說了嗎, 這曾氏是徐直承認的正頭娘子,我把她當成了青樓的粉頭,活該受罪!我慪氣是慪氣, 可這氣也已經消得差不多了, 只怪自己出門沒帶眼睛, 用得著偷偷摸摸地把他女人弄到千裏之外去賣了嗎?”

大當家臉色變幻了幾遭, 終於緩了聲氣道:“即便不是你幹的, 也逃脫不了嫌疑。那曾氏自上島以來只與你有齷蹉,你老實待著莫要再滋事。徐直在中土當了這麽多年的正六品百戶,手上沾的血不比我們少。要是他一意把這件事掛在你的頭上,任是誰都救不了你!”

葉麻子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卻接連被人收拾,嘴裏雖是叫喚著報仇,可是夜深人靜一個人躺在床上時,回想起夜宴上曾閔秀手拿簪子的狠厲,碼頭上徐直率人搶奪水猴子的強勢,就不由得有些肝顫。這夫妻二人是絕配,都是一等一的狠人。

從廳堂裏退出來時,葉麻子心裏琢磨幹了這樁無頭買賣的元兇到底是誰,讓自己穩穩當當地背了黑鍋,偏偏又不能主動跳出來叫屈?

唉,要是不認這樁事,豈不是讓一眾人等看低?要是認了這樁事,那名聲更難聽,說他堂堂赤嶼島三當家為些許小事與女人一般見識。更嚴重的是以他對徐直的粗淺了解,此後怕是再無清凈日子過了。

葉麻子走了兩步住了腳,他行事粗魯可並不是蠢人,知道自己這回的麻煩怕是大了,十有八九被人栽了贓。這一團亂麻該如何化解呢?仔細想了一番,現在唯有老四林碧川好像在徐直面前還說得上話。

大當家直到看不見葉麻子的身影了,才臉色鐵青地將桌子上一套上好青花魚藻紋的茶具掃在地上,等手下人聽見聲響跑進來時,他已經恢復了平靜,拄著額頭坐在紅木嵌螺秞理石椅上吩咐道:“把地上收拾幹凈,再派個人把二當家喚來,就說我有要緊事交代!”

手下躬身而去,大當家苦笑一聲靠在堅硬的山水石心椅背上,喃喃自語道:“老二啊老二,可千萬不要是你的主意,對女人下手也太陰損了些。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外面這麽多的狼群虎豹,你要是壞了我的大事那就休要怪哥哥不客氣了!”

若說此番讓徐直任島上的五當家,最為反對的就是二當家鄧南。大當家隱隱猜得到他的想法,不外乎又多了一個分銀錢的人,不外乎又多了一個執掌權力的人。鄧南一向自詡才高功大,猛來一個資歷都比他深的人,只怕他肚裏的腸子又折彎了好幾道!

唉,要不是自家妹子死活要嫁給他,大當家怎麽會容許身邊有這樣一個處處心機的人,孽緣啊!扳著指頭數數,自從他們倆成親之後,收拾了多少爛攤子,搽了多少回臟屁股!正在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之際,石階下匆匆奔進來一個穿了銀紅忍冬連珠紋綢裙的女人,不是親妹子又是哪個?

毛東珠一見堂上坐著的大當家,緊走幾步撲過來跪在地上,揚著一張妝容都花了的淚臉萋萋哭道:“兄長救救我,你妹夫要打死我……”

大當家頭痛欲裂,心想這個當口誰耐煩處理你那些拈酸吃醋的家事。但轉眼就見親妹的臉頰上清楚的幾道手印,又立刻心疼起來。老娘死的早,又逢了災年幾個弟弟妹妹都夭折了,這個最小的妹子更像他的女兒,自己說得打得,別人卻說不得打不得。

強忍了心頭的怒氣,大當家吩咐手下進來將毛東珠帶到後院,交給孟氏照料。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齒,鄧南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和尚廟裏出來的光棍,今遭竟敢動手,日後他當哥哥的要有個三長兩短,妹子這樣耿直不知變通的性子豈不是一條活路都沒有!

仆傭進來稟報道二當家過來了,毛東烈將桌上才換的嶄新茶盞猛地擲了過去。鄧南側身躲過,溫順低頭道:“大哥莫惱,實在是這回東珠太不像話鬧出界了,要不是我在後面遮掩,這會島上只怕要鬧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