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遇襲

捐了兩百兩的香油錢, 又用了廣福寺有名的素齋之後,天邊的日頭已然偏西了。傅百善扶著顧嬤嬤沿著青石鋪就的梯坎慢慢地往下走, 一路白霧繚繞景致安然如畫,顧嬤嬤舒展了眉眼笑著拍了拍她的手, “這段時日我老睡不好,一挨著枕頭就做噩夢。今天在菩薩面前好好磕了頭, 菩薩應該會保佑我睡個安穩覺了!”

傅百善聞言有些愧疚, 家裏這段時日事情太多, 又忙著舉家搬遷,竟然無意當中疏忽了顧嬤嬤的身子。近一兩年來嬤嬤老得太快了,似乎是在很短的時間裏頭發就全然白了, 額頭上也漸漸掛滿了細細的紋路。在船上時雖然也時常和大家說笑,但是更多的時候是面色倦怠精神不濟。

細語攀談間幾人乘坐的馬車繞過一道彎路,密密的蒼色樹林裏枝幹張牙舞爪, 靜寂中兩道寒光悄無聲息地斜剌著刺過來。

車把式只來得及悶哼了一聲,就捂著脖頸像血葫蘆一樣摔倒在草叢當中。車中的傅百善聽到異響之後,反應極快地一手扶住顧嬤嬤,一手急抽出坐墊下的精鋼弓~弩, 將將擋住了另一道攝人寒光, 金鐵相擊處立刻激起了幾點刺目的火花。

車外之人警醒得很,見一擊不中,立馬腳尖踏在車轅上, 眨眼間身形就退在了三尺開外。

傅百善眼露厲色, 搶先一步半跪在車門前, “嗖”地一聲將弩~箭射向遠處的黑影。那偷襲之人沒想到車中僅有的幾個老弱婦孺,突然遇襲後竟然鎮靜若此,抵擋之余尚還有還手之力,出乎意料間應對時就免不了有些首尾難顧。

黑影抽刀將第一只疾馳而來的箭矢擊斷之後,就見穿茜草碧色衣裙的女子已經飛快躍下馬車,第二只閃著寒光的箭矢已經接踵而至。即將落土的夕陽日光穿過林間的縫隙,恰恰映在一雙毫不出奇的平常眉眼上。電光火石之間,他的瞳孔猛然放大,身形立刻急扭,卻已是來不及了。

“噗!噗!”

精鋼鑄就的弩~箭刺入肉體時發出令人磕磣的聲音,那人也是個狠人,左手緊捂住傷口,右手卻將利刃狠狠擲向馬車。馬兒一驚,調轉方向嘶鳴著沖向陡峭山崖。正在緊急關口,大丫頭荔枝咬牙跌撞爬出,探出大半個身子試圖拉住失控的馬匹。卻不料車輪正巧碰住路邊一塊大石,馬車一個顛簸就將荔枝甩了出去。

傅百善沒想到這人要害上受了這般嚴重的箭傷,還有余力使出這招圍魏救趙的手段。一頓足,立刻返身奔襲而至,用腳尖將荔枝急滾的身形稍事穩住之後,又立刻向前狂奔。如果此刻有人正巧在高處停留,就看得到女子與馬匹的速度幾乎一致,前進的方向幾乎平行。

而在兩者不遠的前方,是雲門山脈綿延起伏的重重溝壑。

就在這迫在眉睫的工夫,傅百善忽然拔起身形,雙腳狠狠踹在一棵臂膊粗細的筆直樹幹上。那樹幹雖然高直,卻是一棵枯樹。受不住這番強勁力道應聲倒下,順勢倒向右側方,狂奔的馬匹“欷律律”地慢了下來。

傅百善輕籲了一口氣,顧不得手腳上被樹枝刮蹭到的皴裂傷痛,正待提步上前查看時,身旁一棵高大茂密的楊樹上忽然又急射下幾只柳葉飛鏢。剛剛緩和下來的馬匹吃痛,長嘶一聲後昂頭揚蹄帶動馬車猛地跌入一旁的壕溝當中。

“不——”

傅百善眉眼幾欲撐裂,顧不得看那不知何時埋伏在樹上的歹人一眼,手中弩~箭信手一揚,就跳下壕溝急急尋人。樹上的黑影不想這女子的準頭竟然如此精確,驚叫一聲倒栽蔥一樣滾落下來。

正哀哀掙紮間,就被從後面趕上來的荔枝一腳重重踩在胸口處。雙手一使巧力,尺長的弩~箭立刻沒入那人的胸口,歹人哼都沒有哼一聲就斃了命。荔枝仗著蠻勁幹了這件大事,見歹人斷了氣才後怕地跪伏在地上。

壕溝是山上水流沖刷而成,因為是秋季少雨溪水早已幹涸了,並沒有多深,攏共不過一兩丈余高。傅百善就著半落的夕陽余暉細細一看,心裏卻是驀地一沉。那溝底竟然滿布著尖利嶙峋的石塊,馬車已然散了架子變了形狀,最最緊要的是車子裏面沒有一絲聲響。

傅百善連滾帶爬地挨近馬車,幾乎是屏著呼吸顫抖著雙手,撩開了那張沾滿塵土的破敗車簾子。半道日光斜過來,就見暗黑的車廂裏蓮霧蜷縮著卡在坐墊縫隙裏,顧嬤嬤則歪著身子靠在側壁上。

仿佛聽見了動靜,耷拉著腦袋的顧嬤嬤從蓬亂的散發裏睜開眼睛,還微微扯了嘴角笑了一下,啞著聲音低低說道:“快點救治這丫頭吧,她剛才為了護我,怕是傷得不輕!”

將昏迷的蓮霧小心翻轉過來後,傅百善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截生得像把尖利匕首的木枝正正插在她的下腹部,殷紅的鮮血已然濡濕了她的下身。傅百善眼裏一熱,淚水幾乎立時要滑落下來,可是此時不是傷情的時候,這般狀況已容不得她再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