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 十 章 幕後(第2/2頁)

而面疙瘩是紹興最常見的面食,家家戶戶都會做。和好的面,用小勺一點點撥到煮沸的水裏,加入各種配料,最後加上一點老湯,就是最家常的滋味。紹興的面疙瘩,頗像山西的刀削面與剔尖面,也像北方常見的撥魚兒,面疙瘩兩頭尖,兩端彎起猶如月牙兒,在裏面加入了一些玉米面,口感更為筋道,頗有彈牙之妙。

等程煥口沫橫飛地緬懷完家鄉的美食時,就見裴青已經遠遠地挪在桌子邊角上了。看見小老頭不解的眼神,裴青淡定地抹了下嘴邊的油漬道:“我怕您的口水濺到我的碗裏,就糟蹋了這美味,也糟蹋了先生的一番拳拳盛情!”

程煥的臉紅得像塊抹布,倒沒有了先前的拘束。沒好氣哼了幾聲,轉頭吩咐雜役進來將碗筷收拾了,這才步入正題。當聽到前營小旗詹維將所有的罪責全部擔下之後,他眉頭皺得死緊,“不對,這人的話裏頭有蹊蹺!”

裴青喝了一口熱茶後道:“何止是有蹊蹺之處,簡直是漏洞四處。其一是問他何時何地,怎樣將毒~藥番木鱉放在浮春酒裏的?他就避重就輕地說上一通,卻不知我本來就是使詐。方知節實際上是死於金牛七,根本就不是死於番木鱉。其二問他是誰將地圖交給他的,他就一口咬定是總旗晏超給他的,卻又說不出來地圖的具體內容。還有地圖上有兩處布置是晏超從軍之後從未去過之地,真是牛頭不對馬嘴難以自圓其說!“

“哦?” 程煥驚詫之後頗有些意味深長,“看這樣子,這人好似只求速死,好掩蓋其真實的幕後之人啊!”

說到這裏,裴青也有些無可奈何,“我剛從指揮使大人那裏出來,大人說此案到此為止,不能在查下去了,說再深挖下去不知還有多少人牽連進去。黑白之間本就難分,那奸細為遮掩自己的身份,巴不得將水攪得越混越好。”

程煥扯著下巴上稀疏的胡須嘆道:“話雖如此,但是真正的奸細不揪出來,軍中還會繼續泄密,到時孰輕孰重只怕指揮使大人也是難以權衡的吧!”

裴青將佩刀唰地抽出來,燈光下閃著迫人的寒氣,又拿了軟布細細搽拭,這是他每晚固定的習慣。邊擦邊緩聲道:“查還是要查的,只是要轉在暗處查了,此案就此結也是給那奸細一個假象而已。只怕他再次出手之日,就是他命喪之時!”

程煥緩緩點頭,“那我就將此案的具結書寫出來,等明日交給大人後就告一段落吧!”

看見小老頭面上仍有遺憾之色,裴青放下佩刀,將書案上的硯台拿過來慢慢研磨,“一軍之長,考量總是長遠些的,他也是怕再次出現像晏超這樣的無辜之人,就因一時的不檢點,就讓幕後之人鉆了空子拿來當了替死鬼。要不是先生慧眼看出晏超之死的蹊蹺之處,還有魏大人不怕軍中家醜外傳一意請了仵作過來,只怕我們連詹維都捉拿不到!”

程煥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書生意氣,覺得此事未免虎頭蛇尾,倒不是責怪什麽,大人多慮了!”

裴青莞爾一笑,“先生休要自謙,先時我在魏指揮使大人那裏回話時,他還問起過您。說您有心的話,他想請您到他身邊當一介客卿,閑時說說話寫寫字,忙時幫著處理一下往來公文書函之類的……”

程煥一驚,筆尖上的一滴墨就直直地落在雪白的紙箋上,片刻間就暈染了一大片,才寫了幾個字的紙便報廢了。苦笑一聲後,程煥放了筆,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大禮後道:“大人,請幫我回絕指揮使大人,小老兒只求一個混吃等死的地界。魏大人之處能者多多,實在是不缺我一個吃閑飯的!”

裴青雙手穩穩扶住程煥的手臂,聲音低低慨嘆:“我雖然餉銀不多,但是養一個吃閑飯的,還是勉強供得起的!”

很多年後,程煥回想起這一幕時才恍然明白,那日自己的本心明明是想偏安一隅苟且殘生,卻不知不覺地被裴青的懇切面孔牽引著,變成鬥志燃起又重入十丈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