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 十 章 幕後

地牢裏的燭火忽明忽滅, 一行人出了牢門才發現天色已經暗了。有衛士悄聲問道:“大人, 不知這詹維的話語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裴青在一棵枝幹虬結的老樹下站定, 伸手接了幾朵雪片,看著那片晶瑩在手心裏融掉,心裏卻是想到珍哥怕是還在回廣州的路途上?也不知道一路上是否順利?有沒有遇到什麽事?雖然有武師護送,珍哥也不是尋常的女子,但還是不免讓人有些牽掛啊!

小姑娘自小生活在南方, 還沒有看過幾次雪。那次和她一並在羊角泮擊殺倭人辛利小五郎過後,回途當中下起了鵝毛大雪。小姑娘當時那個高興勁, 全然不見了平日的穩沉,只是一個勁地雀躍著轉圈圈。卻不知她一門心思在看景,別人卻在專心致志地看她。

雪地上恣意放舞的女郎, 美而卻不自知!

收回手掌, 裴青悵悵地拂去大氅上的雪粒, 轉過頭時臉上溫情脈脈的表情瞬間變得冷硬,輕哂道:“半真半假罷了,決不能盡信。就算晏超真是他殺的, 那方知節中的毒又是誰下的呢?這家夥看著認命一般什麽都招認了, 對於其間的過程卻含糊其辭半個字都沒有多說。”

裴青眯了眯細長的鳳眼, 一股肅殺之氣便悄然而生,“……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他連死都不怕,卻不自覺地回避著咱們的縱深挖掘。軍中情報的泄密案、兩件殺人案竟一股腦地全部攬在自己身上了, 你們見過這麽配合這麽老實的犯人嗎?指量用這麽幾句話就打發咱們, 當咱們是三歲小童呢!”

經過這一日一夜的調查, 經查實死者晏超的確有時常往家中捎帶財物,這些財物的總額也的確超出了他一個總旗的餉銀。但是以他的身份有些灰色收入,或者收些下面的孝敬也不是多大的過錯。偏偏這回詹維一口咬死了他,說是兩個人合謀竊取軍中機密用以謀取金銀,這下竟然變得一時死無對證,案子也變得僵持住了。

裴青回頭問:“晏超的那個相好找著了嗎?她交代了些什麽?”

有衛士回道:“找到了,因為是個婦人不好帶進營中,就派了兩人把她看守著。那婦人的丈夫遠行,家裏只有一個小丫頭和灶上的婆子服侍,長得倒是過得去,難怪要在外頭勾搭男人!”

看到裴青冷冷地橫過來一眼,年輕衛士連忙正色說道:“那婦人和家裏的丫頭、婆子都說正月十八起那三日,晏總旗的確是在她們家裏作耍。只是為避人耳目,這對男女都沒有怎麽出門。我看那婦人說得大概是實話,我們問完話後幾乎虛脫在炕上。我就奇了怪了,就這副膽識也敢在外面偷人?也不怕她家丈夫知道後回來錘她?”

裴青簡直拿這個跳脫的手下沒法,出口呵道:“查案子就查案子,用不著你多加評論,這麽多話你怎麽不去茶樓裏說書呢?”

衛士吐了吐舌頭,嘟囔道:”我這不是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嗎?在外人面前咱可是軍中鐵漢,絕不會多說一個字的!“其余幾個衛士見慣這人自吹自擂,都悶著腦袋竊笑,倒是稍減了這幾日的憂急煩悶。

作為青州左衛指揮使身邊的親衛,只要敢打敢殺對敵時英勇無畏,其職位簡直是打了包票升遷得最快的。像現在百戶一級的軍官當中, 裴青、史大川都是在魏勉身邊當過衛士的,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六品武官了,誰人不羨慕上幾分。

交代完事情後裴青回到房裏時,一大碗撒著蔥花,散發著香氣還熱氣騰騰的面疙瘩放在桌子上。程煥系著一條藍布圍裙有些拘束地站在一邊,笑著問道:“大人還沒有吃飯吧,這會已經過了飯點,我閑著沒事就給你弄了碗家鄉的面,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裴青解了大氅,坐在桌子邊上慢慢地撬著白瓷大海碗的面疙瘩。

程煥見了笑得看不見眉眼,抄著手絮叨著家鄉的吃食。紹興人的飲食具有明顯的越地特點,以“蒸、煮、焐”為其烹調特色,注重原湯原汁清油忌辣,常用鮮料配以腌臘食品同蒸同燉,加上紹興老酒,醇香甘甜回味無窮。

有許多不太為人熟知的紹興小吃,那是每一個遠在他鄉的遊子夢寐以求的回味——荷葉粉蒸肉、醬爆螺螄、西施豆腐、元寶魚、臭千張、蝦油雞、黴豆腐、幹菜燜肉、蘿蔔絲餅、喉口饅頭、菜沃年糕……

在紹興,蠶豆被稱為羅漢豆,撥開之後頗像一個羅漢憨態可掬地端坐其中;當地把新鮮的豌豆也叫做“鮮蠶豆”,這是由於豌豆上市之時,剛好是蠶季。本地人講究 “十豆過酒”,尋常酒館的櫃菜中少不了鮮羅漢豆、鮮蠶豆、帶殼鮮毛豆、茴香豆、鹽青豆、爆開豆、蘭花豆、芽羅漢豆、筍煮豆和雞肫豆等。

鹽青豆事先不經過浸泡,煮的時候不加茴香桂皮,而是加糖和鹽,皮漲而豆不漲,等冷卻之後豆殼收縮起皺,豆色青綠,外有鹽花,再講究一點會加入一些甘草末,口感筋道;雞肫豆則以黃豆為原料,加入醬料文火細煮,再加入筍幹一起煮,用以提味,煮熟之後再烘至半幹,口感堅韌味如雞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