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分歧

裴青講得一臉赧然並雙眼放光, 傅滿倉心裏卻別扭至極地想著,那是我女兒, 你得意個什麽勁兒?話雖如此,卻不由想到當年自己也是囹圄門戶之見不敢上京城宋家門求親, 幾番躑躅卻又實在舍不得,就深夜裏在宋家院門外徘徊的情景來, 心裏就不禁一軟。

想當初自己兜兜轉轉, 最後還是折服於宋知春用一只門閂就利落地收拾了一班小地痞的風彩下, 最終鼓起勇氣表白後才結了秦晉之好,一路琴瑟和鳴至今。這樣看來,珍哥和宋知春是母女一脈相傳, 而自己和這裴青大概則是翁婿……不,是男人們眼光神似吧!

長這麽大以來,裴青是第一次將自己內心最深的秘密坦誠與人, 而那人還是自己心上之人的父親,強自鎮定下實則早已汗出如漿。傅滿倉則是聽得一臉唏噓,他著實不知道自家女兒這麽小就被人惦記了,還一惦記這麽多年。

想起廣州家中年年都收到這小子的節禮, 每年珍哥的禮物都是單置在一邊, 因不是什麽貴重之物也就順手全給珍哥自己收著了。現在想來,可不全稱了這小子的意了?

不得不承認,裴青短短幾年間已從無名小卒晉到六品百戶之職, 其能力卓絕可見一斑。最妙的是此子孤身一人, 雖然少了些許幫襯助力, 可是珍哥許於他後不用早晚侍奉公婆,也不用面對七大姑八大姨之類親戚的煩擾,這點倒是比什麽都要強!

要知道婆媳天生為敵甚為難處,夾在中間的兒子更是兩面難為人。當年為著傅老娘和宋知春之間的諸般不對付,傅滿倉常焦得一個頭兩個大,深為苦楚,最後不得不遠走異鄉才算清凈了。

自家女兒的脾性當爹的最清楚,傅百善性情灑脫爽利,跟她娘年輕時不遑多讓,又最是不愛紅妝愛武妝,要是讓她放下刀箭成天塗脂抹粉拘在後宅裏,與群口蜜腹劍的女人們鬥來鬥去,不如要了她的命還好些。這樣想來,將女兒許與裴青就又有一樁好處,起碼這人曉得珍哥的真性子,不會過於拘束於她。

裴青坐在一旁身姿如松,可是內心早已擂動如戰鼓,背上一層一層地出汗,不由胡思亂想著今日作甚要多穿一件夾襖,實在是熱得難受!卻不知外面天寒地凍,實是他心頭火熱罷了!

傅滿倉沉吟了一下,說道:“此事不能著急,我還要回去與你宋嬸嬸商量一下才行!”

早已等得心急的裴青聞言大喜,袍角一掀站起身大大地作了個揖道:“只要您首肯,此事已成一半,我看宋嬸嬸凡事都要先問您才做決定呢!”這話實在搔到傅滿倉的癢處,不由哈哈大笑得意道:“那是當然,家裏的大事我說了算,小事才輪到你宋嬸嬸作主!”

哼著小曲的傅滿倉一進家門就見堂前擺滿了禮盒,不由面下一沉問道:“是不是常家又來人了,怎麽還把東西留下了?”

回青州這一段時日,是陳溪暫代了傅家老宅的管事一職,聞言悄悄掀了眼皮小心答道:“今日來的是常知縣一家子,說是不光是來道歉的,還言辭鑿鑿地要為他家大公子求娶咱家大姑娘,太太說不敢做主,那常知縣留下禮單就走了,太太也沒說將這些東西怎麽辦?”

傅滿倉聽得一陣惱火,甩著袖子大怒道:“當我女兒屬蘿蔔呢,想往哪個坑就往哪個坑裏塞,小兒子不行就拿大兒子出來頂!”說完脫下外衫往陳溪手上一塞,大步流星地往內室走去。

宋知春正坐在炕榻上看帳,見丈夫風塵仆仆地回來,忙吩咐外面候著的婆子將灶上溫著的飯菜端上來,自己則親自舀了水遞了帕子與丈夫擦洗。

傅滿倉心頭火氣不由滅了七分,坐下後先愜意地咂了一口老黃酒,又挾了一筷子臘蒸鵝肉絲後才笑道:“今日中午為答謝那些工匠師傅,特意叫了酒樓裏的席面,蔥燒海參白灼龍蝦倒還有幾道大菜,可吃起來還是不如家裏的爽口啊!”

宋知春不是個藏話的人,為丈夫倒了一杯酒後便直接開口道:“今日常知縣帶了夫人過來說是要拜訪老孺人,我不好再攔著。結果話沒說幾句,那家就說要為長子求娶咱家珍哥。你娘不知事情的原委,喜得見牙不見眼一口就要答應,我忙拿話岔開,現在你娘不知道在肚子裏罵了我多少句呢!”

傅滿倉甩了筷子道:“當我傅家閨女是盤菜是吧,想住哪端就往哪端?你也是,怎麽讓咱老娘出來見人?她一個鄉下婦人,能懂什麽盡知道添亂!”

宋知春心道有本事你當面去說,在我面前嘀咕有什麽用?白了他一眼才繼續說道:“那常家大公子倒是儀表堂堂,聽說還是直隸府的小三元,開年就要下場鄉試了,年紀輕輕的倒是極為難得。你不知道他還是大房念祖的同窗,你那大侄子對他可是稱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