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求娶

第二天一早天色陰沉, 不過卯時起就下起了雪子。常知縣備了厚禮帶了兒子常柏到傅家拜訪,門房客客氣氣地將人迎進去, 管事的出來回話說傅家的主子們都沒有在家,都到郊外祭掃祖先去了。

這不年不節的祭掃什麽祖先?明知道這是人家的借口, 可是常知縣只好苦笑打道回府。常柏見老父為自己的事情冒寒奔波,加上知道了表妹的所作所為之後頗有些心浮氣躁, 不免出口抱怨道:“這傅家人未免太拿大了?”

常知縣搖搖頭道:“將心比心, 若是你遭到如此拙劣算計, 可還能心平氣和地和人講道理?那傅家的姑娘原先我只是覺得樣貌家世上和你相配,可經歷過昨天的事情之後,可以看得出來這姑娘完全具備了一府主母的氣度。”

對長子常知縣有無限的耐心, 背了手繼續循循善誘道:“三國志裏有一篇《襄陽記》:黃承彥者,高爽開列,為沔南名士, 謂諸葛孔明曰:聞君擇婦;身有醜女,黃頭黑色,而才堪相配。孔明許,即載送之。時人以為笑樂, 鄉裏為之諺曰:莫作孔明擇婦, 正得阿承醜女。可是正是這黃氏賢良才成就了武侯千年美名!”

看著兒子似有所觸動,常知縣一捋胡須道:“周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 君子以厚德載物。乾道成男, 坤道成女。所以古人才會說, 一代無好妻,三代無好子,為了我直隸常氏百年宗祠,這傅家的小姐老父一定會為你求娶到!”

常柏面龐赧然,呐呐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想到那日在傅府老孺人的壽宴上,看到的那個淺笑盈盈氣度儼然的女子,目光流轉過來時灩灩生輝,頰邊還有一對小小的酒窩。他相信當時在場的幾位同窗都在悄悄打量那位女子,出門時,他還親耳聽到有人在問傅念祖,那位身穿玫瑰紫錦衣的女郎是他的哪位妹妹?

回到家時,常知縣看時辰還早自回縣衙處理公事。常柏恭送父親後回後院想拿幾本書出來研讀,卻在轉過二道垂花門時駐足,那門前站了一個扶風弱柳般的女子,正是昨日在梅園闖出偌大禍事的徐玉芝。

見柏表哥視而不見地欲從自己身邊走過,徐玉芝愴然淚下:“連你也要棄我而去嗎?你我近十年的情誼竟比不過你與那傅家小姐的一面之緣?”

常柏冷然道:“我從來只將你當做妹妹一般,與那傅家小姐又有何相幹?”

徐玉芝緊抿嘴唇壓低聲音道:“表哥何必自欺欺人,我十五歲時你悄悄送與送我的及笄禮是一支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那是何意?春日賞花秋日賞月,你我在樹下湖邊耳鬢廝磨,難道是我自作多情嗎?昨日我不過是爭去搶原本屬於我的良人,又有何錯?姨父姨母不過是嫌棄我沒有一個好家世,沒有一副好嫁妝而已,才會視我如同敝帚!”

常柏形容便有些狼狽,扭了頭低聲呵斥道:“休得胡言,我縱有對你不住的地方,也讓你這次的叵測心機給抵平了。我母親已經寫信去你父親處,不出十天定會有人來接你回去。她早為你備下一份豐厚嫁妝,日後讓你父為你另擇佳婿,莫要記得這些前塵舊事了!”

常柏說完也不管徐玉芝如何聲嘶力竭地哭泣挽留,疾步走進自己的院子關緊了院門。自然也沒有看到身後女子徐徐擡起的那張清秀小臉上,哪裏還有半點纏綿愛意,只有一雙描畫得精細的眼裏慢慢浮出一絲狠厲之色。

青州,高柳鎮。

傅滿倉把袍子撩起,蹲在地上和工匠們商議節孝碑上最後的紋飾。過了春節後,他和大哥在老家的日子都不能耽擱長久,所以花了雙倍的工錢,總共請了十來位青州有名的石雕師傅不分日夜地趕制。

好在青州本就是出產條石之地,材料都是現成的,傅家又不吝錢財,此事又是青州府的榮光,再加上鄉裏鄉親的人多心齊,經過差不多大半個月的工期,牌坊已經初具規模。

這座旌表節孝坊為磚石結構,四柱三間二樓式樣,兩側翼墻與宅院圍墻相連。樓為單檐歇山頂,上覆青灰瓦翹角飛檐,定坊磚砌雕魚鱗紋。明間上坊凸有石樁,立圓雕石獅一對。正間陽刻“聖旨”兩字,刻了“敕封處士傅全之妻翁氏節孝坊“,左側間有“打馬遊京街”,右側間有“林山會友”浮雕人物像。

額坊正間鐫刻“旌表節孝”四個大字。下坊辟有一門,檻、框、楣全為麻條石,石門兩側鐫刻“皚皚雪鬢一生苦節,皎皎冰心萬古綱常”楹聯。坊部磚雕圖案豐富,有凸目飄髯張口含枋的雙龍首,有雙耳聳立翹首日月的麒麟,還有各種靈禽瑞獸、奇花異草、祥雲圖騰。

伸了一個懶腰,傅滿倉看天色已晚,正準備往家去,一個店小二跑過來拱手作了個揖道:“有位客人想請您去樓上喝杯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