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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斂容正色,心下默祝道:“生年當蕩平天下,掃靖宇內,築享升平。”

蘇離離興致也起,道:“那我也許一個吧。”想了半日,仿佛無所求,心裏默念:“樹神啊樹神,讓我今生有吃有喝,無病無災,棺材賣得多,銀子全進賬。”想了一想,覺得太俗了,又道,“有生之年,平淡生涯;鶯儔燕侶,蒼顏白發。”

祁鳳翔見她正襟凝神的樣子,失笑道:“你莫不是在求棺材鋪財源廣進吧?”

蘇離離猛然睜開眼,“你怎麽知道?呃,不止,還有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他溺愛地摸摸她的頭發,“你也太貪心了。前時讓你做兩具棺材,正好能用了,‘寡決匹夫’就是陳北光。”

蘇離離也不避諱,直言道:“我猜那‘貪婪小人’定是蕭節。”

祁鳳翔點頭微笑。蘇離離涎臉笑道:“豫南前府台大人傅其彰的六小姐,美名播於天下,都說是神仙中人。等你打下豫南,不妨娶回家去,輕舒繡帳,拂展牙床,以慰征塵勞苦。”說到最後一句,自己先笑得彎了腰。

祁鳳翔大笑,卻佯怒道:“真是沒羞沒臊的,越發什麽話都說出來了。”

兩人說笑著往回走。待得他們身影走遠,寂靜的山林間,一棵小樹苗枝條微晃,樹幹裏發出一個清亮稚嫩的嗓音,“老大,那個帥哥走了。”

大樟樹粗大的樹腔裏低沉道:“唔……”

小樹苗道:“您剛才為何發抖?”

老樟樹的聲音滿是洞察世故的精練,“他可不是一般人,鬼神尚且敬而遠之,何況我們樹精。”

“他們許的願能成嗎?”

“嗯……能成。”

小樹苗年輕,定力不足,興奮了,樹枝亂顫,“啊……那您看他們倆能成嗎?”

“唔……”老樟樹沉吟片刻,枝葉呼吸吐納,盡得玄門精妙,宏大悠遠的聲音響徹法界道,“淡——定——”

樹林之中遠遠望去,頓時升騰起一片祥和瑞氣,仙姿裊裊。

世上千年,不過一瞬。

祁鳳翔與蘇離離原路返回,視野開闊,道路平坦。路邊大石上盤膝坐著一人,蘇離離一見,愣了。那人穿著一身蓑衣,旁邊放著鬥笠,頭臉輪廓堅毅,此時見他們過來,望著他們微微一笑道:“祁三公子,久違了。”

蘇離離只覺這人十分眼熟,猛然之間想起,這不是桃葉渡上騙他們到睢園的那個虬髯漢子嗎?如今他把滿臉的胡子剃了,倒顯得文氣了些。蘇離離往祁鳳翔身邊一躲,驚道:“王猛!”

祁鳳翔落落大方地牽著她的手道:“他不叫王猛。我沒猜錯的話,他叫歐陽覃。”

那人哈哈一笑,躍下大石,下拜道:“在下歐陽覃,前日唐突公子,還望公子見諒。”

祁鳳翔道:“你並不唐突,正是扮得極好,騙過了我。只是我不明白,趙無妨怎會住在你的睢園?”

歐陽覃黯然道:“公子既猜出我是睢園主人,想必也能知道其中端倪。我本閑居睢園,陳北光幾次派人召我,都推辭未去。去年十一月,趙無妨不知從何處來,攜著那女子到我園中拜訪。言語之間可見其心思機變,手段狠戾,我便不太願意結交。

“過了一日,他夤夜孤身入園,說要借我的睢園一用。我自然不允,兩下裏動起手來。我不是他的對手,竟被他趕了出去。我的幾個仆從都被他所殺。我受了傷,在太平府輾轉幾日,未有計策,便易容渡江想到京城尋一朋友。恰巧在桃葉渡遇見公子。

“我在幽州時,隨朋友入祁大帥幕府筵講,見過公子一面。在桃葉渡時……便想將你引到睢園,去對付趙無妨。最好你們兩人爭鬥,我好從中取利……”他神色微赧。

祁鳳翔點頭笑道:“歐陽兄直陳其事,正是磊落君子。”

歐陽覃繼續道,“後來你們都不願交手,我便猜測,你們到冀北別有目的,大約都是為了對付陳北光,便一直等在太平府想看看情勢。成阜決戰那天夜裏,我從太平府趕過去,途中經過一山居茅棚,竟見趙無妨擒著這位姑娘在說話。”他指了指蘇離離。

“言談良久,趙無妨動手打了這位姑娘,之後又言辭猥褻,似有不軌之舉。”

祁鳳翔輕飄飄地問:“還有這事兒?”

蘇離離低了低頭,“嗯”了一聲,“是歐陽先生從樹上跳下來,趙無妨和他動了手,把這個……這個事岔過去了。”

祁鳳翔眼神沉了一沉,轉看向歐陽覃。

歐陽覃擺手道:“我打不過他,也怕他認出我來。只嚇嚇他,讓他不敢妄動罷了。只是姑娘跟他說的那些話大是不妥,若他傳揚出去,只怕你的性命也保不住。”

祁鳳翔問:“什麽話?”

蘇離離霎時臉都綠了,一拉祁鳳翔的袖子,見他回頭看來,又連忙松開,急促道:“你……你聽了不要生氣。我當時被他所逼,說謊騙他,他其實也知道我說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