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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北光點頭道:“你這個丫頭倒頗具孝義。來人,帶這位姑娘去地下石牢。”

祁鳳翔也拱手道:“晚輩陪她一行。”

陳北光頷首應允。

冀北將軍府的地牢,觸手是陰寒的空氣,石壁之間透著詭譎氣息。每走一步,便有腳步聲回蕩。一排陡峭的石階延至地下三丈,再往內行一丈,有一間小小鬥室。四壁都是石墻,卻坑坑窪窪。

將軍府侍衛點著一盞油燈,指引他們道:“這墻上都是當初時大人砸的,他有時癲狂,有時靜默,我們也只能趁他發呆的時候把吃喝送下去。”

到了一扇鐵門前,門上尺寬方洞,侍衛將燈掛在壁上,躬身道:“姑娘請看。”

蘇離離自方洞看去,一個人影倚坐在最深處的石壁下,花白淩亂的頭發胡須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有暗淡燈光將他側臉的輪廓投在墻上,英挺虛幻。四肢連著鐵鏈鎖在墻上,那鐵鏈的環條都有拇指粗細。

祁鳳翔道:“能不能把門打開?”

那侍衛大驚道:“不可,不可。公子,這人內力過人,武藝超群,若發起狂來,無人擋得住他呀。”

祁鳳翔道:“他手足被縛,一時也出不了這地牢。陳將軍允我來看他,若連一句話也說不上,未免不近人情。”

侍衛躊躇片刻,“公子不要多待,看看就出來。”說著摸出鑰匙,開了門鎖。那鐵門竟有七寸厚,嵌入墻壁,緩緩滑開尺許。

祁鳳翔頷首道:“你去吧,我們看看就出來。”

侍衛逃也似的跑了。

蘇離離站在門前,望著那靜默的人影。祁鳳翔一手合在她腰上,道:“進去。”將她半攬進了石室。

坐在地上的人影動了動,極其緩慢地轉過頭來,看不清面目,卻漠然地對著蘇離離。

蘇離離看看牢頂,用盡量散淡的口吻道:“時大哥,這桂園曉月怎麽不似太微山的亮啊?”

時繹之緩緩將頭擡起來,露出面目,胡須蓬亂地飛著,眼睛卻明亮,瞳孔渙散中漸漸收縮,定在蘇離離身上,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手腳一動,牽得鐵鏈細碎作響。他像是激動,又像是驚訝,聲音如砂礫摩挲,“蘇姑娘,你……你回來了。”

他這句“蘇姑娘”一出口,蘇離離腦中電光石火,頓時明白了祁鳳翔的用意,震動之下,竟愣愣地站在那裏,忘了開口。

時繹之思緒雜亂,看著蘇離離,一時又抓住一些零亂的片段,“不,不對,葉夫人,你……你嫁給葉知秋了。”

祁鳳翔站在後面,聲音低沉,並不急促卻帶著壓力道:“接著說。”

蘇離離仿佛思維已從話中抽離,機械地問:“時大人,七年不見,你竟要趕盡殺絕嗎?”

此言一出,時繹之混亂的頭腦霎時如平湖落石,激起千層浪,他用手抱著頭,略顯狂態道:“不,不,我是奉了皇命,我不殺你,我不殺你,我不殺你……”

他內力充沛,聲音雄厚,竟震得蘇離離耳中有些嗡嗡作響。

祁鳳翔清冷地吐出兩個字,“繼續。”

蘇離離道:“先帝給你的東西呢?”

“東西?”仿佛正要連上的記憶被從中突兀打斷,他不假思索應道,“在我這裏。”

“給我。”

時繹之摸索著在衣襟裏理出一條線繩,扯斷遞了過來,鐵鏈隨著他的動作嘩啦啦響著。線繩之下,墜著一個細長的物件,三寸長短,有些像三棱刀,只是刃面各有參差不齊的齒,狀如鑰匙。

蘇離離看一眼祁鳳翔,祁鳳翔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蘇離離走上去,接過那鑰匙,正要收手,卻被時繹之一把抓住了手腕,叫道:“辭修,辭修,你別走!”他力量之大,捏得蘇離離“啊”地一叫,想掙脫,卻全無作用。

祁鳳翔沉聲道:“順著他說。”

蘇離離被他一提,負痛哀求道:“我不走,我不走,時大哥你放開我的手。”時繹之愣愣地松開,卻一眨不眨地望著蘇離離。愛慕,相思,悲慟,記憶百味雜陳。蘇離離望進他眼眸,反倒鎮定下來,對他微微一笑,道:“你不要鬧好不好,我去倒點水進來。”

時繹之點頭,蘇離離轉身將那三棱鑰匙插在腰帶裏,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跑,竟走出了幾分大家閨秀的氣度。祁鳳翔低低道:“你慢慢出去。”

蘇離離依言走到門邊時,時繹之像突然發現了祁鳳翔的存在,忽然站起來道:“你是誰?”

蘇離離一愣,祁鳳翔不語,負手在後做手勢讓她走。

蘇離離提了裙子剛邁出鐵門,時繹之大吼了一聲,朝蘇離離撲過來。他雖面貌憔悴,身形卻靈動,一掙之下被鐵鏈縛住了。祁鳳翔一把將蘇離離推出地牢,叫她“快跑!”回手注力推上厚鐵門,剛一拉合,便聽見“砰”的一聲巨響。時繹之竟掙脫鐵鏈撲到了鐵門之上,他內力所注,透鐵入壁,仰天長嘯間,已是狂症大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