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秋風搖嶽(第3/3頁)

她唔了聲,“你忙你的吧,自打上年離京,到現在整一年了。這一年來你想法子陪著我,我瞧你心不在焉的,也替你難受。如今我一切都好,身子也養結實了,你不必擔心我。好生替皇上辦差吧,他到這會子還在悟道呢,這麽些年,也沒悟出個子醜寅卯來,外頭倒弄得一團糟。我聽說奴兒幹都司那塊也不安分,恐怕要打仗了。”

他說起政事來一臉的肅穆,“北邊兒有守軍,據說已經派遣朵顏三衛平叛了,成效如何尚不得而知。不過這回鬧得兇,那麽大一塊地方,朝廷先後派了無數官員和駐防軍,瞧架勢全被蛀空了。這要是打起來……可不止貴州司那點兒動靜。奴兒幹雄踞北方,與京城的距離和南京相差無幾。就算要調撥南軍,只怕也是鞭長莫及。”

婉婉心頭一驚,忙披衣起身,從書架子上翻出地圖丈量——南京到京城,和撒叉河衛到京城是一樣,一南一北幾乎在一條直線上。中原地區行軍要經過多個城池關卡,奴兒幹除了兩三城防就是星羅棋布的衛所,只要連路攻克,就可長驅直入。

她看著地圖愣神,“皇上……有詔命沒有?”

他重新把她拉回了榻上,圈著被褥焐起來,溫聲說別著急,“松花江、鄂嫩河那一線都有駐軍,就算有變,一時也能抵擋。我這裏等著朝廷的旨意,倘或需要安東衛調集兵馬勤王,預備起來也不倉促。”

婉婉沉默下來,只是看著他,那沉沉的眉眼,看得他心頭發涼。他微笑,“怎麽了?”

她慢慢扯了下唇角,“真要是打仗,我可舍不得你在外征戰。”

他撫摩她的紅唇,纏綿地吮了下,“這是後話,朝廷那麽多的武將,未必要我出征。”

她這才放心,拉他躺下,相擁而眠。只因先前太累,一覺睡到下半晌。他起身後出門辦事,回來給她帶了鴨油酥,自己倚著薰籠喝兩杯小酒。夫婦相對,家常日子的平淡溫馨,已經沁入歲月紋理裏了。

塔喇氏那頭,後來倒真沒出什麽幺蛾子。她沒進宇文家之前,藩王府大多是她打理,算得上是個能幹人兒。後來她下降,她一時轉不過彎兒來,也是可以諒解的。婉婉冷眼旁觀了一程子,她愈發的謹小慎微。有時候傳她來問個話,她站在那裏比新媳婦還拘謹,婉婉倒覺得自己上回大概太不容情,把她的鋒芒都鏟平了,竟隱約有些對不住她。

天兒越發陰寒,南方是濕冷,冷得抓撓不著。婉婉這節令基本不出門,但是偶爾也要回藩王府看看,給太妃請安。

那天在上房喝了茶,要移到花廳用飯。前一天剛下過雨,地上冰淩子還沒化,她下台階的時候滑了一下,把腳扭傷了,走不了路了。跟前小酉個頭還不如她,是塔喇氏把裙子往腰封裏一掖,蹲下身子說:“殿下不能硬撐著,傷了的腳再著力就壞了。奴婢背著您吧,先進了屋子再傳太醫,外頭天寒地凍的,別又著了涼。”

婉婉推辭再三,最後還是由她背進了屋。塔喇氏是下三等的包衣祁人出身,自小做粗使,不像一般女孩子那麽嬌貴。她骨子裏有股利索的勁頭,當下當仁不讓,手腳也勤快,看見藥酒上來,跪在地上捧著她的腳,把酒倒在掌心搓熱了,仔仔細細給她擦拭,力道拿捏很得當。婉婉誇贊她,她笑著說:“奴婢娘家爹是做漕運的,幹著力氣活兒,常有碰著扭著的時候。奴婢這手本事就是在家煉出來的,藥酒要擦進肌理,一天四回,用不了三天就全好了。大夫開的膏藥不過那樣,黑乎乎的,貼得一腳脖子,洗都不好洗。殿下要是賞奴婢臉,就讓奴婢試試,管比膏藥有用多了。”

她說的時候滿臉真摯,一雙眼睛希冀地盯著她。人家一片心,也不好拒之千裏,婉婉溫吞一笑,“那就給庶福晉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