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暖絮亂紅(第2/3頁)

她猶豫著問:“你阿瑪的千秋,他人不在怎麽操辦?”

瀾舟眨著一雙純潔的大眼睛道:“阿瑪今兒下半晌回來,怎麽沒人給您傳話?”他說著就惱了,“底下人當的什麽差,這麽要緊的大事兒,都瞞著上頭,什麽意思!”

婉婉有點尷尬,是她不讓他們通傳宇文良時的消息的,所以千秋和他的動向,她一概不知道。

“額涅會賞臉吧?”瀾舟仰著腦袋問她,“世人都知道我阿瑪尚主了,他的生日您不出席,外頭又不知怎麽謠傳呢。”

場面上自然是要過得去的,她也不能連自己應盡的義務都忘了。回身叫銅環:“吩咐余承奉一聲,給王爺備份壽禮,後兒要用。”

銅環道:“早就預備妥當了,因沒到正日子,也沒來回殿下。”

她嗯了聲,接過瀾舟的課業,讓他背了兩段《中庸》,見他精熟得很,誇獎了一番,打發他上外頭玩兒去了。關於先前的話,她倒也沒怎麽上心,時近晌午,用了飯在回廊下消食,風雨裏的庭院顯得很蒼涼,風停雨歇後終於變得生機勃勃,這才是四月裏該有的氣象。

春天容易犯困,她散了一陣子,眼皮直打架,撫著後脖子說不成了,得回去找榻歇午覺。宮裏歷來是如此,三飽兩倒嘛,深宮寂寞,就是這麽打發時間的,到了外頭來,輕易也改不了。

臥房裏的窗簾放下了半邊,香案設在一片日光裏,青銅博山爐綠得欲滴,重重疊嶂下的爐蓋上香煙繚繞,帳幔隔出一方小小的天地,專用以讓她午後小憩。她一直有個習慣,睡覺的時候跟前不能有人,即便夏天熱得恍恍惚惚,也不過開一扇窗,用不著人替她打扇。她可以在床榻上隨意翻滾,摔下來也不要緊,但卻不能聽見人聲。腳步也好,咳嗽也好,聽見即醒,然後那床氣便大得驚人,皇帝來了都不買半分賬。

銅環和小酉退出去了,院子裏伺候的嬤嬤們也散到二門以外,這個時候大家都能偷會兒閑,煮上一吊茶,吃上兩塊點心,長公主府裏的午後時光,比紫禁城裏悠閑得多。

小酉跟著小丫頭上前院看新買的尺頭去了,銅環端著張條凳橫亙在門上,遠遠見余棲遐來了,她站起身同他打招呼,因都是肖鐸指派的人,私下聯系多,也不避諱什麽。她問:“主子叫打聽的事兒,踅摸得怎麽樣?”

余棲遐看了她一眼,“能怎麽踅摸?上年督主到過南京,東廠的番役也四下打探了,人家技高一籌,半點馬腳也不露。”說著眺望上房,蹙眉道,“長公主終究是下嫁了,況且督主還在京裏,他那頭沒示下,咱們也不好輕舉妄動。你我呢,畢竟都是隨了殿下的人,兩頭權衡最要緊,南苑王按兵不動,咱們也就樂得太平吧。”

這是實誠話,既做了夫妻,總盼著他們順遂,下人們也圖個輕松。肖掌印在,哪怕將來生變故,也自然會為長公主想好退路。但要是他不在了,他們這些人才真要擔負起責任來,與長公主同進退。

銅環應了聲,“這會兒歇著呢,回頭我把話傳到。後兒是南苑王千秋,殿下必定要上藩王府,您費費心,還得預先籌備起來。”

余棲遐頷首去了,她背靠著門框子,把視線投向遠處的天。雨後晴空萬裏,一片瀟瀟的藍,這樣不濁不垢的顏色,看久了真叫人神魂顛倒。

無邊的藍色盡頭有人緩步而來,月白的曳撒上金線縱橫,在陽光下尤為流麗。她一凜,忙站起身相迎,南苑王行色遲遲,到了跟前亦是漠然,她欠身納福,“給王爺請安。王爺榮返了,這程子辛苦。”

他不答她的話,只是問她:“殿下午睡了?”

銅環應個是,“才睡下不久,王爺怕是要等一等了,殿下不愛人打擾,奴婢得過一個時辰才能給您通傳……”

他擡了擡手,“用不著你通傳,本王上裏頭等她。”

銅環吃了一驚,“王爺,府裏有規矩……”

他忽然轉過頭來,一雙深淵似的眼睛,半點溫度也無,“自本王襲爵以來,還沒有人敢和我提過這兩個字呢。規矩?你在同我說規矩?公主與駙馬分府而居的狗屁規矩,早就該廢了。我不管京裏如何,到了我南苑,便得奉行我南苑的規矩。你們這些服侍的人,不該拿教條來約束主子,反倒應當多規勸,才是你們做奴才的本分。我知道你們的私心,駙馬進府要打點,得買通奶奶神們,放心,我這裏一個子兒也不少你們的。只是打今兒起,不許再作梗,否則我可不管你是皇上派的,還是肖鐸派的,一樣留不得你。”

他嘴角微微上揚,聲調平緩,聊家常似的,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字字誅心。原來這才是真實的他,遠不是他們跟在長公主身邊時看到的謙恭有禮。他有睥睨萬物的氣度,面對在乎的人,也許是和風霽月的,但對於無關痛癢的人,則是冷酷到近乎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