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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術室套間的休息室裏,哈弗斯摘掉橡膠手套,扔進可降解垃圾桶裏。縫合瑞斯腸道處的破損和脖子上的傷口花了數個小時。因為長時間地彎腰,他感到背部在不住抽痛。

“他會活下來嗎?”瑪麗莎也走出了手術室,焦急地問。因為提供了大量的血液,她也顯得十分虛弱,臉色蒼白,神情很是緊張。

“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了,我希望他能活下來吧。”

“我也是。”瑪麗莎從他的身邊經過,卻回避他的目光。

“瑪麗莎……”

“我知道你感到很抱歉。但需要你表達悔恨的那個對象並不是我。你也許可以去找貝絲說,如果她準備聽你道歉的話。”

她輕哼一聲,關上房門離去,哈弗斯絕望地閉上眼。

哦,敬愛的上帝啊。他的胸口在隱隱作疼,自己鑄下了無可挽回的大錯,那將是永遠無法平息的痛。

哈弗斯背靠著墻,滑落後癱坐在地上,將頭上的手術帽一把扯掉。

謝天謝地,盲眼君主擁有一副真正屬於戰士的強健體魄,不僅身體強壯,而且意志力強盛。不過,若非有瑪麗莎那幾近純凈無瑕的血液幫助,他很可能無法活下來。

或許他能撐下來是因為整個手術期間有他的黑發謝嵐一直在身邊陪伴。他們似乎是叫她貝絲,哈弗斯揣測著。而且,就算這位戰士陷入昏迷之中,他的臉卻始終朝向她所在的方向。她不分晝夜地陪在他身邊,和他說話,直到喉嚨沙啞,口中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直到現在,她依然留在病房裏陪著瑞斯。盡管已經精疲力竭,連坐都坐不穩,貝絲還是拒絕接受傷口檢查,而且一口東西都沒有吃。

她只是盡心盡力陪伴在赫倫的身邊。

哈弗斯猛然間沖向深凹的洗手池,雙手扒在不銹鋼水池的邊緣,盯著下水道的入口一動不動。他的身體內感到陣陣作嘔,可胃中卻空空如也,什麽也吐不出來。

兄弟會的成員們都等在屋外,等著他的消息。

而且,他們已經知道了他的罪行。

在哈弗斯進手術室做手術之前,托蒙特掐著他的喉嚨,發誓說如果瑞斯死在手術台上,他會聯合所有兄弟會戰士將哈弗斯倒吊在他自己的家裏,赤手空拳將他揍到流光鮮血而死為止。

毫無疑問,薩迪斯特向他們坦白了一切。

上帝啊,要是我能再回到那條巷子裏去,那該多好。哈弗斯心想,要是我根本沒有去過那裏就好了。

而且他早該明白,自己不該向一個兄弟會的成員提出這類背叛的請求,哪怕是面對最沒心沒肺的那個也不行。

他向薩迪斯特出價時,這個兄弟會戰士只是用那雙可怕的黑色眼眸死死盯住他,哈弗斯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也許薩迪斯特滿心仇恨,但他並不是一個會對國王拔刀相向的叛徒。他甚至因為收到這個要求而感到被冒犯了。

“我可以免費殺人,”薩迪斯特怒吼道,“不過那只會是因為我要殺的人是你。趁我還沒有掏出刀子之前,從我眼前滾開。”

哈弗斯落荒而逃,隨後卻發現自己遭到了跟蹤,他猜測著是次生人所為。這是他頭一次和這些擁有不死之身的怪物如此靠近,又驚訝地發現,這個次生人社團成員的頭發和皮膚有著和諧的色調。不過,他們只代表著純粹的邪惡和盈盈的殺意。他被那個次生人趕進了巷子的一個角落,幾乎被嚇瘋了。於是他開始滔滔不絕地吐露秘密,好讓自己有機會逃過一劫,免於被屠戮。起初那個次生人還半信半疑,但哈弗斯的談吐更有說服力。對話中多次提及“王”一詞引起了次生人的關注。需要的信息一到手,那個次生人立即離開,死神在那一刻拋下了哈弗斯。

哈弗斯深深呼吸,鼓起勇氣走出了房間。

至少,他可以向眾兄弟們發誓,在這場手術裏他已經竭盡了全力。

這麽做並不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懇求寬宏大量的赦免並不現實,因為他必須為所犯下的罪行付出死亡的代價,懸而未決的只是時間而已。

不是那樣的。在手術室裏的時候,他用上了渾身解數來救治瑞斯,因為這是他唯一可以為自己犯下的罪行贖罪的機會,但更重要的是,屋外站著五位全副武裝的兄弟和一個近乎憤怒的人類,他們看上去似乎連心都碎了。

但這兩點都不是他想要竭盡全力的真正動機。

他是被那個叫貝絲的黑發女子臉上的悲痛神情給打動了。因為他對那種驚恐的表情體會甚深。當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謝嵐死去時,他的臉上也掛著相同的表情。

哈弗斯洗了把臉,踏進了等候大廳。

“他熬過了手術。現在,我們得看他自己堅不堅持得下去了。”哈弗斯向托蒙特走去,“你現在要把我幹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