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細花流新主(第2/5頁)

溫孤葦余的身量與展昭相差無幾,因此上,當他漸行漸近,目光直視處,正是展昭的眼睛。

事實上,步下馬車的那一刻開始,溫孤葦余的目光,就一直膠著於展昭身上。

這並不是友好的目光,帶三分輕蔑,三分譏誚,三分敵意,一分冷笑。

擦肩而過時,展昭聽到溫孤葦余嘆息般的低語:“不過爾爾。”

不過爾爾?誰不過爾爾?是展昭,還是開封府?

展昭忍不住回頭。

溫孤葦余卻沒有回頭,他的心底膨脹著某種陰冷而又玩味的滿足,他的背挺得筆直,相信展昭會從他倨傲的背影之中讀出不加掩飾的蔑視和敵意。

這蔑視和敵意,來得並不洶湧,但卻如同悄無聲息蔓延而入的陰影,不知不覺間,罩去了開封府慣有的清明日光。

應包大人所囑,公孫策特意泡上了禦賜的龍鳳石乳茶。《事物紀原》載:“龍鳳石乳茶,宋朝太宗皇帝令造,江左乃由研膏茶供禦,即龍茶之品也。”

以禦賜乳茶待客,足見心意隆盛。

茶碗捧到近前,裊裊茶霧攜著香氣。

“謝了。”溫孤葦余並不伸手來接。

自進屋開始,溫孤葦余的目光就再清楚不過地透出疏離冷漠。他似乎太過吝嗇自己的目光,不願意在任何人身上做片刻停留,好比一個人愛惜自己的白衣,不願纖塵汙潔素——目光在面前的任何事物上停留,都會弄臟了。

弄臟了?公孫策搖搖頭,暗笑自己想得荒誕:也許溫孤公子天生性子清冷吧。

躬身正要放下茶碗,耳邊傳來溫孤葦余淡淡的聲音:“我從來不喝人間的茶。”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書房中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楚。

公孫策的身子一僵,捧在手中的茶碗似乎一下子成了燙手的山芋:是放下還是不放下?

包拯有些微的錯愕,眼底的不悅一掠而過;展昭雙唇緊抿,不發一言。

“人間凡品,自不能與瀛洲仙品比肩,上仙不習慣也是有的。”公孫策很快便恢復了慣常的沉穩機變,輕輕將茶碗擱在桌上。

碗底觸及桌面,發出輕微的磕碰之聲。

這磕碰之聲似乎吸引了溫孤葦余的注意,他饒有興味地看向茶碗,伸手拈起茶蓋,拿茶蓋一下下觸叩杯沿。屋內異樣安靜,觸叩之聲聽來分外刺耳。

溫孤葦余終於開口了。

“此趟前來,一是因為我新掌細花流,於情於理都要來開封府走個過場;二來……”說到此處,略略一頓,緋色的唇角微微上挑,“二來我對端木門主之前的作為並不十分贊同。”

“願聞其詳。”包拯不動聲色。

“都說開封府掌世間法理,細花流收人間鬼怪,各有專攻,無須借鑒,互通往來更是多此一舉。端木門主若不是之前和開封府過從甚密,恐怕最後也不會貿貿然插手梁文祈一案,最終無法畢細花流之功而折返瀛洲。”

“因此,我溫孤率下的細花流,專職收服精怪,不會與開封府之人夾纏不清。此次登門,就是想與包大人將話挑個明白,日後細花流在開封出入,只為收妖,與收妖無幹之事一概不理。若是遇到開封府官差辦案,細花流門人能閃就閃能避就避,絕不會擋了人家的道;反之……包大人總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自然明白。”

什麽開封府官差辦案細花流門人能閃就閃能避就避,你是想繞著彎兒說讓開封府不要礙細花流的事吧?

“那就好了。”溫孤葦余微微一笑,“把話說明白,以後便少了很多麻煩。”

少了很多麻煩?不不不,麻煩才剛剛開始。

很多命案,表面上並看不出是精怪作祟,難免與細花流頻起沖突,這沖突明明可以息於口角,卻往往因為細花流的張揚跋扈而升級。有一陣子,開封府不少官差總是鼻青臉腫。

不止一次,公孫策告誡張龍、趙虎他們:“不要跟細花流之人起爭端。”

“公孫先生,你以為是我們起的爭端嗎?”趙虎好生委屈,“你是沒有見到細花流之人多麽囂張跋扈,我們忍氣吞聲任人諷刺,是他們出言辱及包大人和展大哥,我們這才出言喝止……”

公孫策無言以對。

事實上,人人心裏都明鏡一般透亮,端木翠在時,細花流對開封府秋毫無犯甚至禮遇有加,換了溫孤葦余,就惡化至這般田地。一朝天子一朝臣,細花流只是俯首聽命的一幹朝臣,那高高在上的“天子”,才是細花流的行止俯仰所向。

只是,展昭不明白,溫孤葦余為何這般厭惡開封府?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展昭回頭看時,卻是一個紅衣女子,正往晉侯巷過來。此刻雨尚未歇,那女子只將紙傘握在手中,低頭似是想著什麽,全身上下俱已濕透仍是渾然不覺。快至巷口時,展昭往邊上讓了一讓,那女子這才發覺巷口有人,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