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狀書

已是深秋時候,端木翠率細花流一幹門人,遠赴晉陽。

臨行前夜,展昭前往端木草廬,幫端木翠打點行裝。

深宵露寒,冷風透骨,端木翠一邊收拾一邊抖抖索索:“展昭,人家說越往北去越冷,我此趟豈非要凍死。”

展昭見端木翠只著一身單衣,不禁皺眉:“你若一直穿這麽少,留在此地也不見得能活。”

氣得端木翠瞠目結舌。展昭心中好笑,面上只作不知,將府中諸人交托給端木翠的東西一一點過,祁紅茶餅是公孫先生給的,說是冬日常飲生熱暖腹;王朝、馬漢備的是一襲輕暖連帽氅裘;張龍、趙虎送的是個五蝶捧壽鏤空雕花紫銅手爐。端木翠先時生氣不欲搭理展昭,後來見那紫銅手爐委實可愛,忍不住拿過來把玩,道:“他們此番倒客氣起來,只不過出趟遠門,哪用得著送這麽些東西?”

展昭笑道:“一走便是三個月,北地苦寒,難得他們這番心意……此番收妖,可有兇險?”

一提收妖,端木翠頓時沒了精神,蔫蔫道:“兇險倒是沒有,只是大費周章勞動筋骨,說起來,總是你們皇帝的爹不好。”

展昭啞然。

前些日子,端木翠來開封府拜會包大人,開口便要大人幫忙“搞件龍袍”,唬得大人半晌沒反應過來。端木翠走後,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密談許久,第二日便進宮面聖,說來也玄乎,竟當真從宮中帶回一件龍袍來。

據公孫先生說,一切都是為著太宗年間晉陽毀城一事。

關於此事,展昭略有耳聞。

大宋立國之初,因著五代十國大多在山西發跡,民間紛紛傳言山西有王氣,龍脈在晉陽。太祖一直心心念念要拔下晉陽城,惜乎有生之年未能畢其功,直到太宗趙光義時方得實現。趙光義攻下晉陽城後,為了盡毀晉陽王氣,先是火燒晉陽城,據說大火燒了三年方滅,爾後引汾、晉二水灌城,城中兵丁居民死傷無數,晉陽城也徹底淪為廢墟。

因著事涉本朝太宗,一般人諱莫如深,久而久之,知道的人變少了,不知道的反多些。

展昭將龍袍送去給端木翠時,端木翠先問“皇帝給得痛快不痛快”,爾後便一叠聲地抱怨晉陽冤魂無數怨氣遮天,“你們皇帝的爹做下錯事”“卻要我去化戾氣為祥和”“弄件衣裳前去燒燒,也算是告慰亡魂了”。

展昭這才恍然端木翠要龍袍的用意。

端木翠走了堪堪逾月,方才托人捎回一封信來,寥寥幾行,抱怨晉陽之冷,少不得又把“你們皇帝的爹”責怪一番。開封府內幾人皆傳閱了一遍,包拯道:“端木姑娘的信,看完還是燒了為妙,否則讓別有用心的人告到官家那裏,少不得又是一通麻煩。”

想想也是,叫皇上看到滿紙的“皇帝的爹”,不氣死也得抓狂。

而後公孫策執筆,給端木翠回書一封,重點是關注晉陽態勢,當然這也是皇上的意思,做皇帝的總不希望聽說境內某處戾氣大盛有礙社稷之類。重點表述完畢之後,就是開封府諸人各自對端木翠表上問候。趙虎很是憨厚地說:“公孫先生,你幫我問問端木姐,她既能土遁,就該回來看看我們。”

書信差人捎至晉陽,端木翠當真有口難言。說起來,總是土地婆婆這個醋壇子不好,端木翠為著土遁,跟土地公公難免接觸頻繁,一來二去,不知怎麽著引發土地婆婆疑神疑鬼,把土地公公禁足了不說,還一本正經地同端木翠說什麽上仙前段日子土遁往來頻繁,引發土質疏松,小神夫婦這段時間忙於整治雲雲。言下之意就是近期請端木上仙莫要土裏地裏地折騰了。

這還不夠,又偷偷去跟河伯的夫人嚼舌根,說什麽上仙地位尊貴,年輕貌美,你們家那口子難免心猿意馬,長此以往必對你審美疲勞雲雲。河伯夫人沒什麽主見,聞聽此話悲從中來,扯了根繩子就要上吊,鬧得河伯府雞飛狗跳。輿論總是同情弱者的,周遭蝦兵蟹將等等都指責河伯喜新厭舊德行有虧,一幹在野黨反對派還蠢蠢欲動意欲羅織罪名彈劾河伯。河伯公一個腦袋三個大,對端木翠避之唯恐不及,哪裏還敢去見她?因此端木翠土遁不成,水遁無門,氣得將桌子拍得砰砰響,大呼三姑六婆長舌婦害人不淺。

依著端木翠性子,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擺不平土地河伯,索性對開封府的來信不聞不問,權當沒看見,直到三個月忽忽而過,才草草回了封信道此間收妖事了,不日回京雲雲。

開封府上下兩月不聞其音訊,俱心下惴惴。趙虎更是念叨要擇日告假前往晉陽探望端木姐。展昭嘴上不說,每隔幾日都要詢問門房晉陽可有信到。其實哪需他詢問,公孫先生老早囑了門房“端木翠的書信一到,立刻回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