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逆風執炬(第3/3頁)

眼見著周午去遠了,定權這才又坐了下來,眼望著跳動的燭火,只覺得兩太陽也在突突跳個不住。他伸出手來壓在額畔,倒是突然想起許昌平的話:“殿下今後當臨淵履冰,不可隨意輕信半人。”他是一向如臨深淵,如踐薄冰,活得戰戰兢兢,可是這又如何,他們不還是一個又一個地計算上了他麽?便是他許昌平,誰知道到底又懷著什麽心思?

只是她的計算算的上是別出心裁的了。她安靜於人群間,一樣會摧眉折腰,一樣會曲意媚上,余人做的她都會做,並且不差分毫。但正是因為這樣的人雲亦雲,他才察覺出了她身上莫名的奇異,如果定要述之言語,大概也只能說那是一種根本就不該屬於一個尋常宮人的淡漠氣質,她的頂禮膜拜,俯首帖耳無論多麽循規蹈矩,以至於無可挑剔,骨子裏卻仍然透著敷衍和應付。他不知道這是她以進為守的刻意手段,還僅僅是因為她自己也沒有辦法收斂起這種氣質。

但刻意也罷,無奈也罷,他不得不承認,這一筆偏鋒卻確實有效。他移開桌上尚未寫完的經卷,想起了另一個人。這樣的念頭讓他深感自己罪孽沉重,但正是因為此人,他才能夠敏感地覺察出那些隱忍中的倔強,柔順中的堅剛,能夠在這個年紀就徹悟,有著這樣氣質的人永不可以一柄麈尾來馴服。

想必這一點她也清楚,他伸出手去,試探著撥弄了一下燭火,那火苗得了人氣竄得老高,直朝他指上舔去,熾烈滾燙的疼痛,從指尖一下子傳進了心裏。

財色於人,人之不舍,譬如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兒舐之,則有割舌之患。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他其實從不信佛法廣袤,慈悲無邊;亦不信天道輪回,善惡有報。只是,這燒手之痛,他卻是真真切切的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