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2/11頁)

他坐在沙發上,拿起她的手機玩遊戲,一連勇闖數十關,早破了她的記錄,十分得意,正打到精彩處,驀地提示電量不足,自動關機了。他悻悻扔下,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拉開窗簾,看著窗外,重重籲了一口氣。燈光映著雪光,瑩瑩發亮,下面有幾排長椅,空落落的一個人都沒有,不時有煙火在半空盛放,耀眼的光和熱之後,漸漸黯淡下來——此情此景,在除夕夜的病房裏,有一種清幽冷寂的璀璨熱鬧。雪似乎停了,路上靜悄悄的,只看見天地交錯的一片白和青,無限延展。樓下半天沒一個人影,可見大家都回家吃團圓飯去了。耳邊只聽見風吹動橫條的聲音,並不大,窸窸窣窣作響。夜深人靜,連風都息了。

他轉頭看她,長長的頭發落下來,遮住半張臉,露出秀挺的鼻和小巧淡薄的唇,略帶蒼白,眼睛因為閉著,越顯得睫毛濃而長,隨意翹起來,像停在水面上的一群蝴蝶,撲哧撲哧揮動翅膀,不時動兩下。臉上不正常的紅色漸漸退了,呼吸也均勻綿長起來,氣色沒先前那麽難看了。他順手將滑過臉龐的頭發撩在她身前,動作輕柔而細致。一直奇怪,明明是這麽嬌小,溫吞吞的一個人,頭發偏偏長得又粗又黑,如海藻一般,極具個性。

睡著的樣子安靜甜美,卻不老實,皺著眉頭翻了個身,右手橫過來壓在枕頭上。他輕輕拿開,放在身側,低頭卻看見她左手上的戒指,鉆石的冷光在燈下幽幽閃過,像深潭裏的寒水,使人身心一涼,時時提醒他她已經獲得幸福。

他咧嘴對著空氣笑了笑,心境難免有些惘然。手指纏繞上她的長發,似乎這樣便有了牽連。就這樣坐著,隱隱聽見鑼鼓之音,鏗鏹頓挫,喜慶熱鬧,大概是春節晚會開始了。她跟他,在除夕無人的夜裏,還能靜靜待上一段時間,那麽,夠了,此生也沒什麽遺憾了。

夏原向來豁達的可愛,從不無故尋愁覓恨。

他和韓張不同,如果說韓張是一個樂觀的人,那麽他一直都是個熱鬧的人,熱鬧地說話,熱鬧地做事,熱熱鬧鬧地活著,難得有安安靜靜的時候。可是此刻,他目不轉睛看著她,彼此的呼吸微不可聞。周圍萬籟無聲,走廊上偶爾有腳步聲踢踢踏踏走過,越顯得房間裏寧謐如海。他忽然覺得有點傷感,因為他知道,這樣千金難求的時刻正一點一點消逝,以後永遠不會再有了。他的心有一點沉,卻不哀傷,因為悼念的是自己,祝福的還是她。

夏原真是一個世間少有的人。

隨著何如初的醒來,他的這點傷感很快不見了,他又變得熱鬧起來,口裏嚷嚷:“渴了沒?我問護士要了杯水,還是熱的。”她用另外沒打吊針的手握緊杯子,一口一口吹著,小心喝著,笑說:“你怎麽問人家要的?”夏原做了個魅惑的笑容,眼睛放電說:“憑本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魅力。”自己再有魅力,放在她身上,卻不管用。

她笑說:“我只知道國寶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莫非你是國寶?”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得意洋洋點頭說:“那當然,本少跟國寶差不多。”何如初右手在被子上大力拍了一下,大叫說:“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竟是熊貓!”夏原猙獰著要掐她脖子,“今天倒被你給耍了!”她笑著四處亂躲,口裏說:“風水輪流轉,你也有今天啊,向來只會打趣我,真是解氣!”

倆人笑鬧間,他一眼瞥見藥水滴完了,忙出去喊來值班的護士小姐。拔了針頭,她右手用棉花壓著左手的血管,跟在他後面走出來,抖著身體說好冷。夏原趕緊打開車門,將暖氣調大,脫下大衣蓋在她身上。何如初整個人包的跟粽子似的,縮成一團,嘆氣說新的一年竟然在醫院裏過了,真不是好兆頭。

他轉頭看著外面,笑著說:“不晚不晚,回去還能吃上年夜飯,時間早著呢。你瞧我們兩,孤孤單單的,多可憐阿,不如湊在一起過年吧,好歹有個伴,省得聞見人家的飯香,饞的慌。”

她明白他的好意,怕她一個人過年淒涼,便笑:“你哪是一個人阿?你不得會叫過年嗎?我也要回家去,說不定他什麽時候就回來了呢。”夏原可不是一個人漂在北京,家裏恐怕還等著他吃年夜飯呢。

夏原知道她還一心等鐘越回來呢,張了張嘴,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一路默默送她到樓下。因為何如初剛打完針,燒是退了,但是身體還虛弱得很,他便扶著她回去。她低頭胡亂翻包,說:“不知道要是到哪兒去了,不會沒帶吧?”夏原跟著湊頭來看,“你慢慢找,別急——”

兩人正挨在一處說話呢。門從裏面開了,鐘越出來,見了他們這樣,臉色立即變了,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極力壓著滿腔的妒火,淡淡地說:“回來了?”他等了她一晚上,手機又打不通,早已不耐煩,更何況情敵見面,分外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