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第4/7頁)

  以前,不是沒見過雪,城市裏的雪總覺得是灰黑的,落到地上化掉一半,卷起汙跡,再被車碾人踩,給原本不美的城市再添一股肮臟!

  眼前才是銀裝素裹,分外妖嬈!雪已經小了,琉璃飛檐,蒼翠松柏,假山怪石,被雪覆蓋出圓潤的線條,整個世界籠在一股白蒙蒙的輕煙中,連著拿著大竹帚,機械木然地揮動著的太監們,構成一幅寧靜優雅濃淡有致的黑白風光攝影。有點像Ansel Adams 拍攝的雪中的Yosemite,又多了許多人氣!

  微微仰頭,雪花像蝴蝶吻上她的臉,輕癢的一涼!楚言玩興大起,在雪地裏踩出圖案,又轉著圈踢亂,再仰頭張開嘴,用舌尖接到雪花,細細品味。不用擔心廢氣,不用擔心酸雨,不用擔心汙染,雪原來真的有點甜呢!

  剛到禁宮開門的時候,神武門外就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剛停穩,八阿哥跳了下來,就要往裏走。

  “貝勒爺。”車夫連忙喚道,見他轉過臉,不似平時溫和,隱隱象在惱怒什麽,不覺咽了口口水,有些遲疑,轉念想到福晉的威脅,硬著頭皮提醒:“貝勒爺,福晉說了,讓您早些回府。今兒——”

  “陳誠,回頭讓賬房給他把工錢結了,照例,多算一個月的。”八阿哥淡淡地望了車夫一眼,吩咐陳誠,不再理會那個仍在摸不著頭腦的車夫。

  走出兩步,又加了句:“聽說他新添個小子,剛滿月,再加一個月工錢。”

  車夫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驚慌失措:“貝,貝勒爺,奴,奴才……陳爺,您幫我求求貝勒爺!我——”

  陳誠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冷淡地搖搖頭,跟著八阿哥後面進了宮門。這人在府裏也有兩年了,還搞不清楚那是“貝勒府”,能怪誰?福晉厲害,貝勒爺溫和,他們就以為軟柿子好欺負,也該是時候整頓整頓了!

  瞄一眼他主子的背影,嘆口氣,不明白貝勒爺為什麽放著牡丹芍藥不要,凈去碰有刺的花兒!福晉潑辣厲害,滿京城都知道。依他看來,那位佟姑娘,私下裏,脾氣好不到哪裏去!

  昨兒,貝勒爺去了裕親王府,還是九爺讓人遞的消息,福晉進宮找佟姑娘鬧了一回,好像把佟姑娘的臉給弄傷了。貝勒爺陪王爺說完話,本來笑著,一出門,聽說那事兒,臉就青了下來,回到府裏,徑自去了福晉房裏。他們在外面,只聽見福晉又哭又鬧又砸東西。過了一會兒,貝勒爺鐵青著個臉走出來,福晉在後面氣急敗壞又是央求又是威脅:“你別走!走了,就別再來!”

  貝勒爺頭也不回地去了書房,坐在桌前發了好一會兒呆。這兩口子吵架,不是第一次,貝勒爺主動去找福晉吵,還是頭一回。貝勒爺的樣子,還真讓人擔心,一晚上沒好好睡,一大早就起來,趕著要進宮,是想開始辦差前,去看看佟姑娘吧。

  摛藻堂遙遙在望,八阿哥的腳步遲疑起來,她應該還睡著呢。上一次,是他傷了她,這回,也是因為他,她還願意見到他麽?

  驀地,雪地裏的精靈撞入他的眼簾。

  她小心翼翼地選擇著每一步落腳的地方,漸漸地,地上浮出一朵大大的梅花。站在花心的位置,她微微張開雙臂,開始轉圈子,輕舞飛揚,伴著輕淺的笑聲。停下來,她滿意地四下打量,循著原來的腳印退出來,再用腳拖出一條花莖。

  突然,她停下來,一拍頭:“暈了,梅花莖哪裏是這樣的!重來!”

  他眼中滿是贊嘆欣賞,這個女子,會帶來多少驚喜?永遠自在堅強,永遠飄逸精靈,永遠出人意料,讓人驚嘆羨慕,讓人懊惱自慚!能在一旁悄悄地看著她,已是上天賜予的厚待了吧!

  她的眼睛四下搜尋,想要再找一塊積雪沒有被碰過的平整空地,不期然發現數十步外,滿眼激賞的他。

  她頰上的傷,細淺但搶眼,令他的心情重又跌回抑郁悔恨,又恨不能隱去身形,方不致於擾了她的好興致。

  終於,她回過神來,深深一福,轉身便走。

  “楚言!”他慌忙出聲相喚,止住她離去的腳步,趕到她身邊,竟有些躊躇無措,沉吟半天,才嘆出一句:“昨日之事,都是我思慮不周,連累了你,對不住!”

  她本是垂著頭,咬著唇,聽了這話,擡頭一笑,淡淡說道:“八貝勒既已知情知錯,就請從此遠著奴婢吧!大家都太平,不好麽?”

  這話猶如一個驚雷,又如一個重槌,狠狠砸到他的心頭,他的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只覺得心中劇痛,幾乎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