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3/3頁)

關兆京掖著兩手耷拉了腦袋,“依奴才的拙見,您還是得去。女人家心思窄,您是男人大丈夫,您得體諒她。您想想以前,多好的一個姑娘啊。真就像一棵樹,帶著擰勁兒橫勁兒,長得筆直。現在呢,遇上了溝坎,她腿短邁不過去,不是大事兒。您幫她一把,就那麽一提溜——過去了。您要是也鬧別扭,那不成,您不好受,她也揪著,何苦呢。”說著一笑,“奴才雖沒做過幾天男人,腦袋還是男人的腦袋。男人臉皮厚,挨兩下啐兩口,照樣笑嘻嘻的。您身份尊貴,說句打嘴的,那也就是在外人眼裏。自個兒家,您和誰較真呢,那位是您枕邊人呐。”

弘策松了弦兒,關兆京說得是,自己再累再委屈,沒法和她的痛苦相提並論。她現在剛沒了哥哥,老傷上又添新傷,即便說出什麽過激的話來,他也只能開導,不能置氣。

他擱下筆站起來,邁出門檻看,太陽的余暉染得滿院彤紅。慢待她一天,自己想想,愧疚至極。忙命人牽馬來,揚鞭便往酒醋局胡同去了。

可是總有不好的預感,一陣一陣翻湧上來,越是近,越是強烈。他奔進門,恰好裏頭有人出來,兩下裏相撞,震得暈頭轉向。站定了朝裏看,他聽不見聲兒,但看見來往的人,匆匆的,滿臉驚惶。

“怎麽了?”他一把逮住了眼前人的領子,“出什麽事兒了?”

小太監給晃悠得腳不著地,掙紮著回手一指,“主子,了不得了,奴才正要給您報信兒呢!福晉剛才說肚子疼,寶兒扶她如廁,結果……官房裏頭全是血呀,把香木沫子都染紅了……”

他腦子裏嗡地一聲就炸開了,撂開人疾步上了甬道,進她房裏看,人已經給安置到了炕上,只是側著身子,看不見她的臉。

沙桐上來,跪在他面前狠狠打了自己十幾個耳光,哭道:“奴才對不起主子,奴才沒有照看好福晉,叫福晉小產,奴才死罪。”

關兆京擡腿就是一腳,氣急敗壞說:“你是該死,十條命都不夠賠的了你!”

弘策站著,腿裏沒有半絲力氣,不得不扶著月牙桌坐下。他就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喘上幾口氣,啞聲問:“在哪兒?”

底下人明白,把擡出去的官房請進來讓他過目,他瞧一眼,無力擺了擺手。

出了這樣的事兒,眾人都慌神,不知怎麽才好。請來的太醫被轟了出來,茫然挨壁腳站規矩。關兆京環顧一圈,壓嗓呵斥,“還愣著?福晉今兒吃了什麽、誰經的手,趕緊去查!”

弘策卻把人叫住了,“用不著查,你們都出去。”

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觸到她的炕沿,替她掖了掖被角,輕聲問:“這會兒還疼嗎?是因為我今天沒來,惹你傷心了,這才動了胎氣……我又做錯了。”他哽咽了下,撫那果綠的寧綢緞面,哄孩子式的在她背上輕輕拍打,“你別自責,不是你的錯。這個丟了沒關系,咱們還可以再懷。你把手給我,讓我看看脈象,好叫我放心。”

她起先一動不動,聽了這話回過身,哭紅的雙眼,遲遲看著他,“不是的,不是因為你沒來。”

他怔了怔,自言自語著點頭,“那是不小心,磕著絆著了,出了點意外。”

她沒有應他,閉上眼,把臉側向了另一邊。

他冷了眉眼,也冷了心腸。單寒的喉嚨,薄如刀鋒,劃過她耳畔,“你真的已經下定決心了?”

依舊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他長長嘆了口氣,明白了,也看透了,連最後的自欺欺人都難以維持。他轉身往外走,打那垂簾,狠狠撩起來老高。屋外的世界,真正殘陽如血。他看了關兆京一眼,寒聲道:“拿我的牌子來,我要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