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有了孕,身體似乎大不如前了。往常上樹下河什麽都能幹,現在不成事,走兩步就心慌。然後嗜睡,每天瞌睡蟲茫茫掛在鼻梁上,坐在大太陽底下就撐不開眼皮。

夏至老是笑話她,“怎麽跟只醉貓似的,成天光知道睡,也沒個笑模樣。還是以前好啊,忙著找飯轍,知道報不了仇,幹脆不去想。這會兒呢,弄得不上不下的,你難受,大夥兒也累得慌。”

她唔了聲,“人大了,不能老是不知愁滋味呀。你要找到個親哥哥,跟你親近一年又死在你跟前,你試試。”

夏至叼了根枯草靠在抱柱邊上,琢磨了下,點頭說:“也是,得而復失嘛,別說是親哥,就是只貓兒狗兒也叫人傷心呐。”說完挨人一個白眼,他訕訕笑了笑,“照我說你就不應該遇見十二爺,你瞧你的際遇都是從和他在一起開始的,要不你哪兒來那麽多事兒啊。人呐,多大胃口吞多大的餅,看現在,噎住了吧?積食了吧?”

其實他就是謀私啊,錯過了這麽個青梅竹馬,心裏老是覺得空落落的。再一想不對,十二爺請他當說客來了,他這麽勸是不是弄錯了方向?挖人墻角不大好,他掩飾著咳嗽了一聲,“你那天讓我給你找房子,我沒找著。現在北京城裏人多,窮家子收工回家沒事兒幹,盡琢磨生孩子打發時間了。你也瞧見過,倆大人,後邊跟一群,蛤蟆骨朵似的,都要住房。再說了,十二爺知道我拆散你們,非拿我去點天燈不可,你快別難為我了,親哥是哥,師哥也是哥啊。再說這兒住得挺好,有吃有喝的就湊合吧。都懷了身子了,可勁兒折騰,孩子怎麽辦呐?你不能帶著一位小王爺浪跡天涯,這是人家的孩子。”

定宜又瞪他一眼,“什麽人家的孩子,不在我肚子裏嗎!”

“你呀,就是三從四德學得少。爺們兒愛你……”他晃了晃大拇哥,“你就是這個。爺們兒要是不拿你當回事兒,你得母憑子貴知道不知道?就說帝王家吧,兒子當王爺、當貝勒,親媽還混貴人的,多了去了。別以為兒子是你肚子裏出來的,你就有權決定他的生死,這是人家寄放在你這裏的,回頭得來取。你給他弄丟了,昧了,你沒法兒交代。女人嘛,哪兒那麽多主意啊,給你個院子,你踏踏實實待產得了。你還出去,還單過?能的你,話本子看多了吧?”

定宜聽得氣死了,“你怎麽這麽啰嗦呀,讓你來就是為了消遣我啊?”

“這不是自己人,說話不帶拐彎嘛。擱在別人身上,爺還懶得多費口舌呢!”夏至斜著眼睛瞥她,“你這會兒有孩子了,你得趕緊讓十二爺呈報上去,宮裏該下旨了。再晚孩子落了地,你這算什麽呀,叫人戳脊梁骨。”

她別過臉,皺著眉頭說:“你別多事,該怎麽辦我心裏有數。”

夏至嘆了口氣,“差不多得了,萬事得有個度。十二爺好性兒,樣樣依著你。換了我,綁上花轎往洞房一塞,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就像他自己說的,得有個度,勸人也是這樣。一件事盯著反反復復說,說多了人家耳朵起繭子,就沒成效了。他轉過視線看枝頭,石榴剛抽出嫩芽來,恍惚有了點春意,他眯眼說:“昨兒索家把他們家姑娘送出去了,我跟著上紅螺寺打探,海蘭姑娘沒剃度,是帶發修行。她媽說了,讓她在寺裏清靜清靜,想開了再還俗。要是把頭發剃了就沒盼頭了,她媽要死在她跟前兒。”

定宜聽了神情悵然,“我怎麽勸她她都聽不進去,上寺裏住陣子也好。她出家,我不能送她,到底是為汝儉,我沒臉見她家裏人。等過兩天我再去探她,好歹寬寬她的心,能回來還是回來吧,他們家就這一個閨女了,將來爹媽總得有人照顧。索大人那裏,你代我去一趟,就說我對不住他們,海蘭叫我們兄妹耽擱了。”

夏至道好,“你也別往自己身上攬事兒,各有各的命,打落地那時候就注定的。”言罷岔開了話題,問,“你還記得七爺家的松鼠眼嗎?就是那滑條。”

定宜啊了聲,“上回咱們偷的那個?”

“那個給吃了,本來是一對兒,還剩一個嘛。再加上十二爺賠的那只陜西狗,兩只,七爺全送我了。”

“那不是他的命嗎,送你了?”

夏至笑著說是啊,“眼看要大婚了,七爺忙呢,照顧不上它們。後來那金領著去牽狗說漏了嘴,原來是他們新福晉不讓養,說玩物必喪志。”

七爺如今等閑不能拋頭露面了,據說小滿福晉管得緊,還沒過門兒,隔三差五上王府視察,這兒不對那兒不好,全要按著她的意思辦。七爺這回是遇著克星了,他以前多猖狂啊,誰也不服,可認他再囂張,照樣翻不出人家的手掌心。跑兩步就帶喘的富貴王爺,怎敵弓馬嫻熟的蒙古格格?再加上笑面虎式的包王爺,七爺這回栽得很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