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3頁)

定宜背靠抱柱嗟嘆,其實七爺是有福之人,他糊塗著,好事兒就上門了。相較之下十二爺太委屈了,沒有可以依仗的老丈人,沒有說得響嘴的嫡福晉。以前不容易,和她在一起後更是舉步維艱了。她有時候也瞎想,要是能回到過去多好。他有他的生活,用不著被折磨得方寸大亂。自己呢,窩在大雜院裏,接接私活兒,掙倆大子兒,給師父買酒買菜打牙祭。如今衣食是無憂了,心倒空了,每天一睜眼,不知道活著是為什麽。早上看太陽升起來,傍晚看太陽落下去,悶頭睡大覺,轉眼就是一天。

她把手放在肚子上,裏頭一個小人兒,暫時還沒有什麽感覺。雖是頭回做媽,似乎有種天性,她漸漸也舍不得了。可是再三再四的思量,終歸得有個決斷。人呐,此一時彼一時,以前見識淺,市井裏除了求生,別無其他。無知者無畏,說的就是那時的她。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在乎,心裏怎麽想就怎麽幹。後來明白得多了,膽子從盆兒變成了芝麻,扒拉扒拉快找不見了,反正就是懼怕。

嫁人為什麽叫找婆家?王府關門兒過自己的日子?太想當然了!宮裏要走動,園子裏要請安,福晉誥命們坐一塊兒,她算個什麽?

她仰臉看夏至,“師哥,你給我找只雞來。”

夏至爽快地答應了,“你是想吃叫花雞還是白斬雞呀?前門外新開一家菜館兒,辣子雞做得不錯……”

“我要活的。”她說,“用不著多大,能背著人拿進來就成。”

夏至嚇了一跳,“你要幹什麽呀?你是不是憋著壞呢?這不成,我不能答應你,回頭師父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他急急跳下了台階,“我走了,職上還有事兒呢,明兒再來瞧你,回見。”

定宜噯了聲,他沒理她,掖著兩手朝大門口去了。

夏至剛走,沙桐來了,呵腰說:“主子,您舅舅過府了,在門兒上候著呢。”

她擡眼一看,門廊上一個穿鴉青夾袍的人,正搓著兩手往裏頭張望。

周附陽是定宜母親的兄弟,當著五品的官兒。人說老實不老實,說精明也不精明。周家有女人當家的家風,當初定宜落了難,想投奔他們家,舅舅舅媽都在,愣是沒開門,她就和奶媽子站在雨裏等著,等了兩個時辰。現在回想起來怨氣還是很大,可又礙著親戚一場,進了門不好不見,只得讓沙桐把人請進來。

周附陽像見上司似的,弓著腰近前,掃袖打千兒說:“給福晉請安。”

定宜皺了皺眉,“您別這樣,我可不是什麽福晉。”轉頭吩咐丫頭,“給周大人搬個座兒。”

她就這麽坐在台階上,也沒起身,稱他周大人,這讓周附陽感覺很難堪。座兒搬來了也沒敢坐,只說:“小棗兒,這陣子難為你了。”

她心裏一陣酸,忍住了沒掉眼淚,“您今兒來有事兒?”

周附陽低聲下氣說:“也沒什麽要緊事兒,就是來瞧瞧你。棗兒啊,我知道你心裏怨我,以前是舅舅對不住你,事情過去那麽久了,你就原諒舅舅吧!人說姑舅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如今親戚是越來越少了,老三剛走,我放心不下你,今兒得空過來瞧瞧。”略頓了下,覷她臉上還是淡淡的,心裏安定了些,順勢又道,“我來奔老三的喪,瞧出來王爺待你很好,可姑奶奶到底得有個娘家。何況眼下還沒大婚,將來從哪兒出門子,誰來置辦嫁妝,且費一番手腳呢!你瞧親戚不走就涼了,你眼下是一個人,撂在外頭怎麽成?你那些叔伯不在京,照應起來不方便,還是跟舅舅回家吧。你舅媽給辟了院子出來,東西全換新的,還挑了幾個伶俐的丫頭專門兒伺候你。以前咱們糊塗啊,到有了年紀,越發看重親情了。我和你母親是嫡親的兄妹,到了舅舅那兒,就像回了自己家似的……”

那邊甥舅倆說話,沙桐上外頭等人送書來,門房邊回頭看邊問:“這是哪路神仙呐,還有臉來?”

沙桐哼笑一聲,“還不是瞧著要升發了,過來沾點兒喜氣。換了以前,看見都繞開八丈遠呢,更甭說其他了。人呐,捧高踩低,就這糟心樣兒。”

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反正周附陽待了兩盞茶時候就走了。後來福晉滿院子溜達,到門上知會了一聲,“下次他來用不著通傳,把人領進來就是了。”

門房應了,心說親戚就是親戚,身邊沒人了,以前的恩怨也不計較了,有點病急亂投醫。

消息傳到弘策跟前,他正在書房寫陳條,得知之後惘惘的,只說:“也好,她是太寂寞了,有自己人在身邊,她心境能開闊些。”

“主子不過胡同瞧瞧去?昨兒回來晾到現在,眼看太陽要下山了。”

筆尖頓在那裏,很久沒有落下去。書房裏有淡淡的檀香環繞,案頭座鐘滴答,時間凝固住了似的。半晌才聽他說:“讓她冷靜冷靜吧,我戳在她眼窩裏,她一著急真做出什麽事來,到時候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