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這個年到底沒有過好,想想連著兩回了,年三十晚上都出了事兒,怕這輩子都對過年有恐懼了。

她哭得沒法兒,沙桐也著急,打著傘說:“您別介,早晚有這麽一回,看開吧!您聽奴才的,外頭冷,咱們進屋。十二爺這會兒該吃餑餑了,吃完暢春園散了席,這就回來了。奴才打發人在大宮門外候著呢,他接了消息必定立馬上這兒來。等他到了咱們就有主心骨了,啊。”

定宜還是惘惘的,心裏抓撓得厲害,西北風刀片似的刮在臉上也不覺得疼。站了很久,腦子凍得發木,回身問:“七爺也進園子了嗎?”

沙桐應個是,“那位爺再不著調也是太上皇的親兒子,得在老爺子跟前盡孝。”

“那我托誰去?”她急得團團轉,“去找宜棉,他不是刑部的嗎?既然步軍衙門要轉交刑部,他應該得著消息了。”打定了主意吩咐門裏,“給我牽匹馬來。”

岱欽為難地看沙桐一眼,沙桐忙道:“這褃節兒上您得沉住氣,您去找人,知道人家什麽心呐?官場上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您去也是受敷衍,還是稍安勿躁等主子回來吧!您這會兒出去,主子回來一看您不在再去找您,大半夜的盡兜圈子了。我的好福晉,舅爺給帶走了奴才知道您著急,可著急也不能把舅爺著急回來不是,還得從長計議。人是叫九門提督帶走的,這位主兒是豹尾班樓侍衛的爹,樓侍衛和咱們固倫公主好,固倫公主又和十二爺親……好歹有份人情在呢,不會把舅爺怎麽樣的,您且放心吧。”

話是這麽說,可她怎麽放心?她爹就是在大牢裏被人害死的,要是他們故技重施,汝儉就完了。她只剩這麽一個親人,要是再有三長兩短,她對不起死去的爹媽哥哥們。

“那我在這裏等著,等十二爺回來。”她擺擺手,“你們都進去,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她的犟脾氣大夥兒都知道,眾人無奈散開了,只是不走遠,還在附近看護著她。

雪倒是小了,風卻見大,吹得門上燈籠動搖西晃。她怔怔盯著胡同口,他還不回來,每一刻都異常難熬。剛才聽見那樓提督說是奉命,他這樣從一品的官職,奉命,奉的必然是皇帝的命。萬一刑部一樁歸一樁,汝儉沒能擊鼓鳴冤,是當作逃犯被抓,要按罪論處,那這裏頭的說法就多了。

迎新的一輪炮竹過去了,四九城漸漸安靜下來。空氣裏充斥著硫磺的味道,間或傳來落了單的一兩聲,不像是力爭,倒像是湊趣兒,遙遙地,寥寥地。

隱約聽見馬蹄聲,她僵硬的腦子一瞬活了過來。眼巴巴盼著,越來越近了,迷蒙的燈火照見有人急馳而來,頂戴上的紅絨在暗夜裏像一簇火。她捂著嘴哭了,看見他,所有的恐懼和委屈都難以掩飾。他下馬來抱她,她抽泣著說:“汝儉讓人抓走了,你趕緊想法子撈人吧!”

弘策設想過弘贊也許會劫持他們兄妹,也許會殺人滅口,卻沒有料到他反其道而行,率先把汝儉掌握在了手心裏。他得了信兒也四下打探了,弘贊面聖把汝儉私逃的事呈稟上去,於皇帝來說,緝捕誰,問誰的罪,和他都沒有切身的利害關系。他只要治貪,只要整頓朝綱,至於你們底下人鬥法,誰勝誰負,各安天命。也就是說汝儉被抓是得到皇帝首肯的,這麽一來要救人暫時是不能夠的。

“你別急,這事兒咱們進屋再議。”他摸摸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樣,回頭斥道,“人都死到哪裏去了?就讓福晉在外頭站著?”

沙桐苦著臉說:“勸過了,福晉心裏著急,執意要等您回來……”

他沒理他,解下大氅把人包好,打橫抱進了上房裏。

定宜坐在炕頭一味地哭,她經歷過風雨,以為自己足夠堅強,然而現在除了流眼淚,別無他法。唯一能救汝儉的只有十二爺了,她往前挪了挪,切切搖撼他,“九門提督說要把人交送刑部,刑部是你協理的,你好歹替我想想轍。”

她驚惶的模樣讓他心疼,忙安撫道:“我已經著人上刑部傳話了,你別哭,仔細哭壞了眼睛。步軍衙門來拿人,想必是得了上頭口諭的,否則沒有人能調得動他們。這回聲勢大,那麽多雙眼睛瞧著,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我琢磨著汝儉進去,你爹的案子必定會提起,屆時兩案並一案,早晚還得落到我手裏。”

她聽了愈發急躁了,“也就是說眼下審他的人不是你?”

他蹙了眉,“刑部主審,莊親王督辦。”

定宜駭然,“為什麽是莊親王?刑部和都察院明明是由你監管的。”

她不諳官場上那一套,為官者各人有各人的職責,監管雖淩駕兩部之上,但也僅僅是對案件起督促作用。刑部有刑部的章程,尚書、侍郎審理案子,然後再呈報他過目。除非像溫祿案這類專門指派的,否則他沒有坐堂親審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