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墻裏秋千墻外道,墻外賢親王帶著聘禮上門,墻內佳人……正罵街呢!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面雖沒見,但是知道她潑辣、彪悍、驍勇、猖狂。人家說了,“聖旨沒法違逆,但是不妨礙我瞧不上他”。聽聽這叫什麽話?七爺很受傷,問那金,“我就這麽不招人愛?她看不上我,憑什麽呀?爺不麻也不瞎,身強體健還是宗室正支兒呢,哪點配不上她?真奇了怪了,爺玉樹臨風堪稱德內大街一絕,怎麽盡遇見不開眼的了!”

那金撓頭說:“這個……說不好,和地位無關,人家要的是一種感覺。不是您哪兒欠妥當,是沒遇見懂得欣賞您的人。就好比那榫頭,它沒對上合適的槽啊,都不算數。再說這位福晉,蒙古人呐,蒙古人就這樣,您習慣習慣就好啦。”

“那什麽時候是個頭?她瞧不上爺,爺還不伺候了呢!”七爺拍了拍身上雪沫子,幾擔東西撂下,抹頭就走。嘴裏叨叨著,“這回和皇後的梁子算結下了,小宮女兒出身就是蔫兒壞,給我招這麽個酸貨,存的什麽心呐她?惦記禍害我,連不認人的毛病都治好了,她得謝我。”

他就這麽扔下聘禮跑了,那哪兒成呐,算過定沒過定呀?後頭科爾沁王爺從府門上追出來了,邊追邊喊:“七爺……噯,七爺您留步!”

那金見他主子沒有停下的意思,小聲說:“您別介,親家老爺都追出來了,這是您丈人爹呀,您不能不給面子。”

七爺想了想,怎麽辦呢,除非不在京裏混了,否則胳膊擰不過大腿,回頭讓皇後三天兩頭想轍收拾他?他站住了腳,馬韁攥在手裏直晃悠。那位科爾沁王爺老姓孛爾只斤,漢化後改了漢姓姓包,為方便稱呼,大夥兒管他叫包王爺。包王爺腰帶十圍,正宗的蒙古大漢,惹他不高興了,一巴掌能拍死你。七爺心有戚戚焉,暗裏一琢磨,爹這個樣兒,閨女八成好不到哪兒去,長得不美還霸道,往後他的生活一片黑暗,好日子算到頭了。

他不敢得罪人家,怕人扇他。既然下了旨,親戚裏道的,還得笑臉相迎。他往前攆了兩步,掃袖打個千兒,“給包老叔請安。”

包王爺忙說不敢,本來都是王爺,平級的嘛,突然結了親,這就成長幼輩的關系了,不說七爺,包王爺也很覺得別扭。趕緊扶起來吧,包王爺知道自己閨女在家罵街讓人聽見了,人家好好送聘禮來,上門還是客呢,她故意讓人不痛快,錯在自己,家教不嚴嘛,都是從小給慣的。

包王爺滿臉堆笑,親親熱熱挽著七爺的手往回帶,“咱們是自家人,到了怎麽不進去?本來姑娘沒進洞房不叫看,咱們家不礙的,蒙古人不拘那些。七爺和小女見一面,大家說說話兒,增進感情嘛,一塊兒過日子的。”

包王爺嘿嘿笑,七爺渾身冷水澆。硬著頭皮想那就見見吧,九成是個大黑臉皮大餅臉。閨女像爹嘛,包王爺鼻子眼睛不分家,高顴骨眯覷眼兒,閨女能美到哪裏去!

進門了,王府挺闊,大院子,院裏有魚缸石榴樹。包王爺能生,大格格要嫁人了,底下小妹妹讓看媽攙著,才剛學走路。還有中間兒的,墻角蹲個半大孩子死背書,背《孟子·梁惠王下》,什麽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包王爺走過去直皺眉頭,“別背啦,一天嗡嗡嗡的,找點別的事兒幹吧!”轉頭沖七爺比手,“來來,進屋上座。”

七爺說不敢,請老爺子上座,自己在下邊找了個位置。

既然進來了,那就像個求親的樣兒吧,橫豎都掉進坑裏了。七爺掖著兩手讓人把聘禮搬進來,賠笑奉上了禮單:“我額涅聽說指了婚,高興得合不攏嘴,特叫人擬了單子,請包老叔過過目。”

包王爺兩手接過來,大紅的帖子打開看,什麽光生蓬蓽,喜溢門闌,月值榴花之辰,禮重男先之典,橫豎都是好話。草草掃下面一眼,聘金廿百大錠、髻儀六十錠,還有簪環首飾、汗巾鍛帽、點心時菜,名目多得很。反正什麽好東西都不及閨女有著落了叫人高興,皇後這回指得好,雖說七爺不太著調吧,至少人不壞,改造改造還是可以的。包王爺笑得滿嘴牙,他們家姑奶奶脾氣是不太好,可憐她媽走得早,她小小年紀就挑起家業來了。姑奶奶能幹,什麽都好個搶陽鬥勝,名聲就出去了。其實那些人是眼皮子淺,看不見她的好處,包王爺一直沒續弦,幾個妾上不來台面,偌大個王府全靠大格格操持。大格格有能耐,底下百來號人的月例銀子分文不差,那可是真本事,誰家娶回去就是娶了主心骨了,擎等著享福吧!

“好好,都好。聘禮不是事兒,要緊是你們小日子過得美滿。我也不說別的啦,”扭過頭喊了一聲,聲如洪鐘,“把大格格請來,親事都定下了,早晚一家子,沒什麽不好意思的。見見人,交交心,往後和和美美的,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