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3頁)

她給桌上茶碗倒好了水,兩個衙役等著接手呢,沒曾想她端起來往衙門裏去了,直走到東邊圍房前,關兆京和白師爺在那兒敘話呢。

“大總管,您喝水。”她遞上去,又把另一碗交給白師爺。回過頭看大堂裏,窗上糊紙瞧不真周,只見幾雙皂靴往來,大約還沒忙完。她眨眨眼問,“王爺要的卷宗都調出來了?”

白師爺說:“沒呢,裏頭刑名師爺伺候,我是錢谷師爺,那些卷宗不歸我管。王爺辦案有外院陸大人,咱們哥兒倆就得閑兒了。平常忙當差,難得湊到一塊兒,”說著沖關兆京拱手,“上回小樹進王府求見是我給出的主意,事兒不上台面,挺難為你的,還沒謝謝你呢。”

關兆京一擺手,“提這個就見外了,咱們是同鄉,按娘家輩分排起來我應該管你叫表叔,這點兒小忙,不值一說。況且這孩子機靈,他也沒說他師哥究竟犯了什麽事兒,我往裏頭一通傳,到後來才知道是那個。”

算使了回心眼兒,好在王爺不怪罪,有驚無險了。白師爺也笑,“這孩子挺不容易,沒爹媽,苦出身,有個師父師哥依靠著啊,就對人家掏心窩子。”

定宜給誇得不好意思,忙打岔問:“朝廷又要翻案子了?我聽說是十二年前的舊案,怎麽這會兒想起來拾掇了?”

“往年也是這樣。”關兆京說,“哪年沒有點動靜呢,人多主意多,今兒彈劾明兒議罪,哪天都不閑著。不能光吃飯不幹活呀,就跟人市上擡杠的一樣,東家雇你搬磚擡木頭,有人看著渾身使勁兒,沒人看著就偷奸耍滑。官場上求績效,翻的浪花兒大了皇上才能注意你,才有升官發財的機會。”

離她想知道的答案越來越近了,她沉住氣問:“十二年前有大案子嗎?我小時候在京裏住過一陣子,沒聽說有江洋大盜進四九城啊。”

白師爺笑道:“十二年前你才六歲,多大點兒孩子,記得住什麽呀。要是江洋大盜,朝廷早就派兵圍剿幹凈了,還等到現在?是官場上的舊賬,都察院禦史溫祿的案底兒,皇上的意思是審得不明白,下了道旨意重新給掏挖出來了。”

定宜一陣頭皮發麻,果然料得沒錯,是她爹的案子要重審了。事隔多年,突然提起來,簡直有點雲裏霧裏。可如今對她來說一切都不重要,宅子賣了,家破人亡,就算翻案也彌補不了什麽。死了的人活不過來,然而流放的卻可以有一線生機,人犯免不得要提審進京,這麽一來不必她長途跋涉,就能見到幾個哥哥了。

心頭跳得突突的,她勻了口氣說:“溫祿我知道,我爹媽以前給他們家做過工。聽說他們家有三個小子,現今還在不在?要是在,可算得上人證了。!”

白師爺說,“都發配皇莊啦,這麽些年過去了,那地方氣候又不好,都是大家公子哥兒,只怕受不得苦,誰知道還在不在。”

“倒是。”她勉強笑了笑,“那咱們衙門要打發人上皇莊押解吧?什麽時候動身?”

關兆京抱著胳膊說:“用不著,王爺途徑那兒,順便就把事兒了了,押來押去的多費勁呐。”

都是官家人,案子又算不上絕密,說話用不著藏著掖著。裏頭行藏全問出來了,定宜更著急了,不能這麽含糊著,看來還是得隨行。十二爺這兒的路斷了,只有想辦法求七王爺,他也是派往寧古塔的欽差,反正他們哥兒倆在一塊兒,跟著誰都一樣。

可那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她拿什麽去說服人家,把她從花園調撥到侍衛處?他發話了,要做戈什哈容易,先得撂倒他兩員大將。定宜打量自己一眼,還不夠人塞牙縫的呢,硬碰硬肯定行不通。

那就只剩軟的了,溜須拍馬把人奉承好,興許人家一高興,答應帶上她了。

拿定了主意,那就打聽王爺的行蹤吧!七王爺其實是閑散親王,仗著他媽德妃的名頭掙了個爵位。有時候宗人府、內務府兩頭跑跑,掛個虛職,也算對得起那份俸祿。當然了,他就是什麽都不幹,也不會少他一個子兒,於是他的輪值有很大的調配空間。天兒太熱了不去、太冷了不去、下雨不去、刮風也不去,這麽算下來,一年到頭露面不過一兩個月時間。

職上可以不報到,有個地方卻非去不可。每天清早打完一套拳,換身衣裳就上風雅居喝茶用點心。那地方匯聚了很多愛鳥的旗下大爺,調理各式各樣的鳥兒,到一塊兒互相切磋、顯擺。七王爺也養了只鳥,是個百靈,初開嗓子的時候那聲口,極其難聽。後來慢慢引上道了,說給我學個老頭揉核桃,那鳥兒就哢哧哢哧的,學得一點兒不走樣;說給我叫一騾子吧,那百靈就嚎上了,拔著嗓子嗷嗷叫喚,能把在場的人都逗樂。七王爺在那種耗財的地方如魚得水,風雅居消磨半天,到了飯點兒也在那兒打發。吃飽喝足了,下半晌去梨園聽戲。什麽八角鼓、河南梆子,都不挑剔。興致來了自己勾花臉,上台唱《二進宮》,底下還有專門負責叫好的人。